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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之篇欲奴-第28部分

  手会识破这个骗局,路易斯太子已经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一旦他得到这个消息,就算明知是个圈套也会一头扎进来,因为他已经没法选择了。

  第二天深夜,我和罗迪克带着“传说中的”运输队伍出现在指定地点。今晚的夜空被一层不安的阴影笼罩着,看不见月亮。

  “保持警戒。”罗迪克的喊声从阵前传来。为了不露出马脚,士兵们并不知道这是个有预谋的圈套,车上装载的也真的都是物资。事实上,我们就是一支真正的运输队。虽然可能性很大,但谁也不肯定今晚温斯顿人会不会上钩。如果他们不出现,这一队物资真的会送到我们前线的营地中。

  晚风轻轻吹来,摇动着路边的树叶,发出惊悸的声响。我打了寒噤,下意识地四下张望,查看着温斯顿人的踪迹。

  “他们会不会出现?”我忐忑地思虑。“如果会出现,那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长官,您在想什么?”我身边的一个士兵疑惑地看着我。这个尊敬地喊我“长官”的人足有四十岁,身材并不高大。在他肌肉已经略显松弛的头上,已经显出了败顶的征兆。这样的一个人在怀着极大尊敬,用对父兄一般的态度对待我,在喊我“长官”。

  这并不好笑。

  如果没有战争,他或许会是我酒馆中的一名受人尊敬的客人。我会用他现在对待我的态度一样对待他,称呼他“大叔”,殷勤地为他擦干净桌子,再在他的手边放上一杯麦酒。他应该喊我“小伙子”或是更亲昵的称呼,把手放在我的头上,或者笑骂着踢我的屁股,惹来周围的酒客一阵哄笑。这才是生活,是我们要的正确的生活。

  “长官”?是什么让这世界变得颠倒,让一个原本应该过着平庸而快乐的生活的人接受这本不属于他的尊敬?究竟是人们的愚蠢引发了这场战争,还是这战争让人变得愚蠢?

  “没什么,士兵。我在想,今天天气很好,大概到了割麦子的时候了吧。”我在马背上稳了稳身体,和气地对他说。

  “是啊,长官,现在正是时候。这时候我女人应该正在收割吧。最近的天气很好,没有雨,今年会丰收的。”他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喜悦。

  “那你可要好好对你老婆啊。”不知是什么让我精神放松,居然在这个当口和他开起了玩笑,我故作神秘地问:“她一定很漂亮吧?”

  这年长的士兵一阵脸红,低头不语,惹得周围的士兵一阵小声的哄闹。

  “有几个孩子了?”

  “四个,最大的那个已经快二十了,是个儿子。”一说起孩子,他顿时一脸的红光。

  “那一定是个了不起的棒小伙。”我从怀中掏出一把工艺精美的匕首递给他,“这是我送给他的,告诉他,这是他父亲因为在战场上表现英勇而受到的嘉奖。”

  “……谢谢您,长官。”他感激地看着我,恭谨地接受了这份礼物,小心地将它揣在怀里。他周围的士兵们羡慕地看着他,有几个年轻的士兵想向他借这把匕首看看,被他痛斥着拒绝了。

  看着他珍重的样子,我有些惭愧。我只是出于友善、甚至是不怀恶意的玩笑把这把匕首送给了他,却被他当作至高的荣誉珍重地保藏起来。他认为这小小的馈赠象征着他的勇气和骄傲,证明了他的荣誉,可事实上这不过是他眼前这个年轻军官的一时冲动。

  我这是算干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士兵?”我忽然起了知道他名字的冲动,这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觉得我应该知道,仿佛知道了他的名字我就可以为他和他的家人做点什么,尽管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叫……”正当他开口要告诉我的时候,他的回答被罗迪克嘹亮的呼喊声打断了。

  “敌袭!敌袭!拔出武器,敌袭!”

  在队伍的前方,我看见一队黑影正以极高的速度向我们逼近。他们手中的武器倒映着隐约的星光,流动着对鲜血的饥渴。狂傲的呼啸声从他们口中不断地发出,给这暗淡的夜晚添上了几分杀气。温斯顿人的轻骑兵,没错,就是他们,他们终于来了。

  “全军注意,车辆上前,长枪防御!”罗迪克沉着地命令着。按照原先的部署,我们必须经过象样的抵抗才能放弃这些物资,否则就有可能会引起敌人的疑心。同时,这也是为了弗莱德他们安排好下一支伏兵——毕竟我们不能肯定温斯顿人会出现在哪里,我们需要尽可能地拖延时间。而对于不知情的士兵来说,这意味着他们必须挺过一场艰苦卓绝的抵抗。

  瞬息间,狂野的骑士已经冲进了我们的阵列。临时拼凑起来的长枪阵型在这漆黑一片的夜晚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当那些慌乱的士兵将手中的枪矛刺向未知的黑暗时,英勇善战的北地骑士们的战刀已经染上了他们的鲜血。我们的敌人“哦哦”地呼喝着,像屠戮牲口一样残酷地对待着我们的士兵。

  我们并非全无抵御之力,运输的车马成了我们天然的屏障,将许多冷酷的骑士阻挡在外面。长矛、弓弩、石块……任何可以帮助我们的东西都被善加利用起来,为那些不走运的温斯顿人敲响了死亡的丧钟。在混乱中,我砍断了车辕,继而一剑刺在拉车的马匹臀部。那马嘶鸣着奔向黑暗之中,在它奔走的方向发出不知是哪方士兵的惊呼。

  “放走马匹!”我高喊,“让马匹阻拦他们!”

  “让马匹阻拦他们”,或许你可以这样理解,但这并非我真正的意图。不管怎么说,我的命令得到了很好的贯彻,所有的牲口都被从辕头上解放了下来,继而满身伤口地冲向我们的敌人。我不知道它们收到了多大的效果,不过我认为对于熟知牲口脾性的温斯顿人来说,这样的防御或许可以给稍许阻拦他们的行程,却不可能对这必败的战局有多大的帮助。

  “啊!”一阵剧痛从我的左臂传递过来,几乎令我休克。在我的左前方,一个温斯顿骑兵正把已经染上我鲜血的战刀再一次向我劈来。我挥剑奋力挡下这一击,可左臂的剧痛让我一阵麻痹。在那个凶猛的对手第三次挥刀砍向我之前,我翻身跌落马下。

  “长官!”正当我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个矮小壮实的身影从一旁闪出,那个人用手中的短剑替我挡下了致命的一击,然后奋不顾身地扑向那名骑士,把短剑狠狠地扎进那骑士的腿里。那骑士痛苦地狂嗥着,反手一刀砍在我的恩人脸上,继而也耐不住这难熬的剧痛,跌落在地上。我挣扎着爬起身来,蹿到那温斯顿人身旁,把手中的剑送入他的胸膛。在他终于吐出自己在人间的最后一口气,不甘地倒下之后,我抢到那救了我性命的士兵跟前,把他拖到一边。

  “你怎么样!”他满脸是血,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从右侧的额头一直滑到左颚。这道伤口太大太深,甚至绞碎了他的右眼和鼻子,让我无法辨认出他的本来面目。我慌张地将双手捂在他的伤口上,试图停止血液的奔流,可是这样做没有任何效果。他的生命依旧随着鲜血一点点地离开他的躯体。

  “长官……您没事……就好。”士兵喘息着发出声音,这声音我熟悉,他就是……

  “这把匕首……我没办法交给我的……我的……孩子了……”他伸手在怀中摸索,却什么也没有摸到。是的,他就是刚才的那个老兵,我赠与匕首的人。真不敢想象,这个刚才还在我们的哄笑中脸红的腼腆中年居然在最危急的时刻用自己的命换下了我的命。

  “我帮你,我会交给他的。士兵,告诉我,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从他的怀中找到了那把匕首,摇晃着他的肩膀。这不是欺骗他的时候,他会死,我们都知道。我只希望能够帮助这勇敢的人完成他最后的愿望。

  “我叫……我叫……汉……汉……”他只发出了一个音节,就静默地低下头去,安静地睡去了。我曾经问过两次这勇敢的人的名字,可他终究还是没能告诉我。

  我甚至不知道我的救命恩人的名字。

  我没有拿走那把匕首,而是把它重新放在士兵的怀中。我无法完成他的遗愿,我对此感到愧疚。如果说我第一次把它赠送给这个死去的人是因为我的友好和冲动,那么这次就真正是因为他的勇敢和对我的恩情。他所表现出的奉献精神完全配得上这份微薄的嘉奖。如果可以,我还希望可以为他做得更多。

  现在,这把匕首属于你了,士兵,任何人也不能把它夺走。它象征着你的勇气和荣誉,即便在死神的审判面前,你也有资格保留它。

  眼泪是多余的,我觉得眼眶有些发紧,似乎全身所有的血液都涌上这个部位。左臂的伤口似乎失去了知觉,不再妨碍我的行动。我提剑在手,重新杀入战阵。一个温斯顿人发现了我,我也发现了他,然后,他消失了,再然后,又一个温斯顿人……从敌手的脸上我似乎看见了畏缩,这并非是因为我的勇敢,或许只是因为我的狂乱。

  战斗持续了不长的时间,如果说我们是在作戏,那么这场戏做得未免太血腥了些。我们丧失了将近三分之一押送队伍,而且这个数字还在增加。偷袭我们的温斯顿轻骑兵也已经留下了近百具尸体。激起了战斗欲望的罗迪克似乎已经忘记了我们原本的任务,他表现的就像一个求死的烈士,而不是打算逃生的军官。

  “放弃车辆,撤退!”我下达了这样的命令。牺牲已经足够多了,无论敌人的领军人物是谁,他都应该不可能看出这是个圈套了。既然目的已经达到,那在继续这场无意义的战斗就是没有必要的。

  我的呼喊唤醒了罗迪克的理智,他开始收紧队列,有条不紊地向后方退却。我们的敌人并不想纠缠在这场杀戮之中,他们有节制地逼迫着我们不停地向后退,一辆辆把运输的车辆抢在手里。终于,罗迪克发出了一声呼啸,我们的士兵们放弃了最后的抵抗,很快溃退下来,奔逃出温斯顿人的视野。如我们所预料的,温斯顿人并没有追赶,他们的目标是物资。

  在撤退前,我将目光聚集在两侧的树林中,搜寻着友军的痕迹。我希望刚才那场战斗拖延得足够长,已经给弗莱德他们留出了充裕的时间。

  夜鸦长鸣,林中没有丝毫声响。我什么也没看见,可我知道,他们就在那里。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这只是一种直觉,可这直觉真实得似乎能够用肉眼来分辨。

  停步、列队、整休,片刻之后,我们沿着刚才奔逃的线路向原先发生战斗的方向进发。我们的士兵们或许会觉得差异,他们不理解我们这支败军为什么还要回去送死。但身为一个军人的素质让他们安静地服从了我们的命令。

  天顶有一颗硕大闪亮的星星,它取代了月亮的位置,发出暗红狰狞的光泽,似乎在预示着,今晚注定会是个血腥的夜晚。

  第七卷远扬第六十三章连环套

  夜晚,风卷过野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失去了月亮的夜一如闭上眼睛的少女,安静而美丽,就好像是一个抒缭的梦境。

  可这安静很快就被一阵马嘶和骑手们驱赶牲口的吆喝声打断了。

  罗迪克和我率领着去而复返的士兵们无声地潜伏在草丛中,为确保不发出声音,每个人的口中都衔着一根草叶,连呼吸声都因为经过鼻腔的运转而变得沉静。失去了月光的夜色帮助我们靠近了正在忙碌的温斯顿轻骑而没有被发现,而马车上的火把把他们忙碌的身影暴露在我们眼前。

  我很高兴刚才放走马匹的小花招奏效了,这些勇敢的战士穷追猛赶也只抓住了五匹奔逃的拉车牲口,其余的运输车辆根本无法移动。这些物资堆得太满太沉重了,以至于必须要两匹马同拉一辆车才能勉强地前进。

  “下马!”温斯顿人的指挥官命令道。他是个浓眉大眼的中年人,身材高大,面色紫中透红,蓄着北方游牧民族特有的长发,显得威武又勇猛。

  “用战马拉车。”他这么命令着,顺手把自己高大的战马套上了辕头。看得出,那些勇敢的骑士们不太情愿地将与自己生死与共的战马当下等牲口来使用,但形势不容他们反对。在荣誉和命令面前,他们勉强地选择了后者。有几个士兵爱抚地摸着辕头上的马脖子,在它们的耳朵边上悄声说这什么,既像是在安抚它们的情绪,又似乎是在道歉。他们对马匹的喜爱就好像是自己最亲密的战友,这种感情是每一个经历过战阵厮杀的军人都能够体会的。我有些同情眼前这些敌国的将士,他们正按照弗莱德的计划一步步走向死亡。

  他们的动作很快,没多久,所有的车辆都配好了拉车的战马,同时,几乎三分之二的骑手失去了他们的坐骑,不得不暂时转为步兵。

  这时候,他们的死期就到了。

  道路两侧的丛林中响起弓弩的弦簧弹奏的死亡之音,一支支劲箭挟着犀利的风声射向仅存的骑兵。毫无防范的温斯顿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仅在短短的一瞬间,骄傲的温斯顿帝国军就失去了几十名勇敢的斗士。

  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的敌国勇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懵了,这是一场他们无法理解的战斗。他们明明已经取得了胜利,赢得了他们所希望的战利品,他们甚至检点了车上的货物,精明的士兵已经在计算自己可以从中得到多少好处。就在他们最松懈最无力的时候,死亡与他们不期而遇。如果德兰麦亚人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又怎么会在开始的战斗中如此不堪一击,将这么多的物资拱手奉上?

  他们所想不通的,就是我们要得到的。我们所求的不只是一次小规模的围歼,在他们身后的高耸坚固的达沃城才是真正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弗莱德对这次战斗下达了他的命令:

  全歼!

  全歼,一个也不放走!当对手是骁勇的温斯顿骑兵时,这个命令并不容易完成。我们所做的一切几乎全部是为了把这群骑手留在原地,消除他们漏网的一切可能。货真价实的物资和真正的战斗放松了他们的警惕,失去了马匹的车辆剥夺了他们的坐骑。雷利在两侧的山林里现在埋伏着大量的士兵,杜绝了他们从两侧逃脱的可能。红焰率领一队轻骑兵封锁了他们的去路。为了做到万无一失,弗莱德还亲自率领三百人在回城的必经之路上组织了第二条防线,绝不让任何一个温斯顿人活着逃回城去。

  而在另一侧,我们这支押运的队伍去而复返,堵塞了纵深的唯一通道。

  面对不足五百人的偷袭队伍,我们动用了几乎五倍的兵力来完成这次围歼。设计如此繁杂的环节、兴师动众来对付这支零散的敌军似乎没有太大必要,但如果你知道这是牵涉一城一地甚至整个战局得失的关键,就绝不会觉得这一次的伏击太过隆重。

  “撤退!”温斯顿人的指挥官高呼。任谁也不能否认他的勇敢和冷静,在这极端不利的局面下,他毫不贪恋已经到手的战利品,第一时间调整队列向后退却。可是他的明智还不足以改变局势。当红焰率领轻骑兵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的不幸就已经被铭刻在了今晚的夜空中。为了确保不放走一个敌人,红焰的轻骑兵们并没有采取他们杀伤力最大的快速冲锋,而是像重装骑兵一样排成阵列,手持长枪封锁了道路,缓慢而有力地向敌人迫进。温斯顿战士们勇敢地扑在了这堵死亡墙壁上,试图用过人的勇气赌博自己的生命。但无疑,他们是输家。他们的刀剑指向前方,他们的目光看向前方,他们的脚步迈向前方,但最终,他们的尸体倒向了前方。那一张张痛苦的面孔亲吻着大地,那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全军向后,冲锋!”那军官准确地判断出现实的状况,下达了此刻最正确的命令:如果两侧有伏兵,后方又有阻截,那倒不如一鼓作气冲向前去,碰一碰自己的运气。

  于是,我们在今晚幽暗的厮杀中第二次相遇了。

  在此前的战斗中,他们依靠骑兵的冲锋击垮了我们。他们从服色和面孔中认出了我们,发现我们是方才的手下败将,于是凶狠地冲向我们,希图从我们这里闯出一条生路。

  可是,他们失去了最有力的凭借,大半的马匹尚且没有来得及从辕头上解下,仅存的几个马上战士也失去了冲刺的空间,只能裹挟在步兵周围缓慢地靠近我们。

  “杀了他们,洗刷刚才的耻辱!”罗迪克高喊着,他的话语激起了士兵们的羞辱感,而我则适时地提醒着士兵们我们的有利局面:

  “他们没有马,杀了他们!”

  当我们的耻辱和敌人的劣势相遇,从中爆发出来的是复仇的勇气。我周围的士兵们大声鼓噪着,再一次勇敢地面对着自己的对手。这一次,他们是以自己习惯的方式在战斗,剑盾加长枪的编制在与武器单一的对手碰撞时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这种兵种和人数的优势并非是单纯的勇气可以弥补的。

  埋伏在两侧的伏兵也加入了战团,他们实现了预期的目标,没有把一个活着的敌人放进路边的丛林中,为了做到这一点,他们和红焰的骑兵一样放弃了更凶猛的战斗方式,如同两堵壁垒般向中间挤压。

  “奋勇上前!奋勇上前!”那勇敢的军官竭力控制着局势,正因为有他的存在,温斯顿人才没有全线崩溃。他是个真正的军人,总是出现在战斗最残酷的地方。他已经看出我们的用意,大声命令着。

  “突围,哪怕冲出去一个人也好,迅速回城,禀告殿下!”

  “杰夫!”罗迪克在不远处向我使了个眼色,在混战中策马冲向那名军官。我接替了他的位置,一边战斗一边下达命令,竭力保持着阵列的紧凑完整。

  “当啷!”两名指挥官手中的武器相互交击,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而后两匹高大的战马纠缠在了一起。从战斗的技巧和经验上来讲,罗迪克显然不如他老练的对手,但占据优势的局面和年轻人充沛的体力弥补了他的不足,身处包围之中的温斯顿指挥官不得不分出部分精力来指挥已经凌乱不堪的军队,这让罗迪克总是有机可乘。

  忽然,随着罗迪克毫无保留的一击重斩,无法集中精神的温斯顿军官终于受伤落马,这一剑砍在他的左胸,大股的鲜血从他胸口涌出来,瞬间淹没了他身下的泥土。混战中,我看见他似乎向罗迪克说了些什么,罗迪克下了马,沉默地倾听着,并从他身上取走了什么东西。片刻后,罗迪克的长剑贯穿了他的身体,永远停歇了敌手的痛楚。当我刚刚建立了功勋的战友再次回到我身边时,神情有些落寞。

  “你怎么了?”我抱着受伤的手臂,看着已成定局的战场。

  “杀死一个好人并不让人高兴。”罗迪克回答说,他拿出一个挂坠。这挂坠中间嵌着一幅小巧精美的素描,上面是一个年轻英俊的戎装士兵,眉目之间和罗迪克有几分相似。

  “他说我长得就像他儿子一样,也像他儿子一样勇敢。他祝我好运,在战争中活下去……”

  “……他儿子战死了。”

  罗迪克声音暗淡,他低头小心地将挂坠挂在脖子上,轻轻抚摩着上面的花纹,用短暂的沉静消化了来自一个高贵对手的美好祝福。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重新露出那个勇敢坚毅的战士的神色,仔细地观察着战场的变化。

  战场上,更多的儿子和父亲正在死亡!

  ……

  不久之后:

  “救命!打开城门!”百十名衣衫褴褛的温斯顿轻骑兵大声狂呼,冲向高大的达沃城。他们的铠甲残破不堪,满身的血污,分明刚刚经历一场惨烈的战斗。在他们身后,大队德兰麦亚士兵呼叫着追赶上来。

  被追杀的轻骑兵们似乎很疲惫,他们艰难地将身体维持在马背上。但即便如此,他们依旧体现出了北地民族的骁勇善战,不时翻身射箭,将身后追赶着的德兰麦亚骑手射下马来。

  奔逃中,一个骑手翻身落马,一动不动地趴在了地上。他的背后插满了羽箭,这些恶毒的武器如同吸血鬼般贪婪地吸食着他的血液。

  “卡尔文!”一个温斯顿败兵回头大叫,声音悲切痛楚。看来,落马的死者是他的亲朋好友。追兵的脚步瞬间将死者的躯体淹没,他失去的不但是朋友的生命,还包括朋友的躯壳。他忿忿不甘地回头看了一眼,又将愤怒而悲伤的目光投向城池。

  “圈套!那批物资是圈套!”他向着城墙绝望地大叫,“长官牺牲了,我们奋勇突围。快去回禀殿下,不要让兄弟们白白牺牲!”

  “不能放走他们!”达克拉的声音从更后方的步兵阵列中传来。尽管看不见他的声音,但这个德兰麦亚军中狂野粗豪的军官的声音对于城中的守军来说并不陌生。

  紧闭的达沃城大门打开,吊桥被放下。又一队骑士轻快地穿过城门,如同一阵风一般卷起烟尘。他们横向掠过战友的后翼,以一排紧密精准的箭雨拌住了追兵的脚步,继而迅速地来回穿插,竭力放慢追兵的速度,保护着自己的同袍战友。

  有了友军的掩护,奔逃的温斯顿骑兵们似乎安心的许多。他们放慢了速度,整理好队型,鱼贯进入城市大门。暮色中洞开的城门刹时显得拥挤起来,就像是塞了太多面包和肉食的贪吃的大嘴。

  忽然,退入城门的温斯顿骑手们马蚤动起来,他们的马匹不受到控制般地横冲直撞起来,有的就像是发了狂一般将守卫城门的士兵撞翻在地,再踏上两只蹄。无论马上的骑手如何呵斥都不愿停止。有的骑手干脆放弃了自己的坐骑,跃下马背,然后不知道怎么“不小心”地在马臀或者后腿上留下几个深深地伤痕,让战马冲入城市更深处,或者直奔城外援救自己的友军而去。

  没有多久,马匹的疯病传染给了自己的主人。一些被残酷战斗吓得有些神经质的战士挥刀砍向面前所有经过的人影,虽然他们的战友尝试着制止他们,但收效似乎并不明显。

  当守军们发现这群士兵有古怪的时候,局势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这百十名逃逸的骑兵占领了城门和吊桥的拉索,他们的表现根本不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他们口中呐喊着鼓舞士气的口号,凶残地向着自己同一服色的战友们挥舞着武器。刚才那些萎靡、苍白、安静的败兵们此刻仿佛是含血咬噬的野兽,以着超越常态的方式展开杀戮。他们一次次将守军的鲜血洒在自己的身躯上,仿佛是在用他们的生命浇灌自己的勇气。

  那个原本在城外叫门的士兵向大门外远远抛出一个火把,嘹亮地高呼:

  “冲啊!”

  这是雷利的声音。

  城外的大队追兵猛地加快速度,不再理会那队轻骑的纠缠,直冲向城门。只有一小队轻骑兵冲向他们,和这群仓皇不知所措的战士纠缠在一起。

  这当然是个圈套。在我们的包围下,劫粮的温斯顿军队一个也没有漏网。他们中有的人试图投降,但接受他们请求的是无情的杀戮。屠杀失去意志无力反抗的对手,这不是我们愿意去做的,但今晚我们做了一次。和我们希望得到的相比,战士的荣誉不得不被暂时地抛弃。我们并不需要这场小小的胜利,但我们需要这支军队出城劫掠的事实和他们的军服。

  我们曾经考虑装作得手的敌人押运粮草诈入城去,但弗莱德分析这是行不通的:倘若如此,攻城的大批部队距离太远,敌人反应的时间很长,而且,我们不能指望说服温斯顿人的指挥官帮助我们。因此,装作败军是最好的办法。这样一来,大队人马的出现是合理的,温斯顿人也不会有太多时间考虑。

  这支伪装的败军,是罗尔和他的“幽灵匕首”。

  他们是最合适的。他们曾数次出现在敌人最密集的地方,以微小的数量制造了巨大的杀伤。如果要在对手毫无防范的情况下短时内制造大量杀伤、控制局面,就连达克拉的重装步兵比起他们也有所不如。

  为了把样子装得更像,雷利自告奋勇地加入了这支队伍。他的责任就是发挥自己曾经身为一个杂耍艺人的表演天赋,让城头的守军进一步失去戒心。他的演出很成功,如果我们不知情的话,估计也会被他声情并茂的演出欺骗吧。至于那个不幸落马的“卡尔文”,不过是一具绑在马背上的温斯顿士兵的尸体而已。

  这就是弗莱德设计的圈套。对于别人来说,这个圈套可能太复杂太庞大了,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都有可能造成完全的失败。可他在弗莱德的手中圆满地完成了,达沃城的大门正在向我们敞开。这让我想起了龙脊峡谷的那次伏击——那是我们经历战场的第一仗,也是战争开始以来具有决定意义的一次伏击。在那场战斗中,我们失去了我们的战友、我和蔼可亲的合伙人胖子拉玛。两年时间,战争已经迅速地转过一个轮回,让弗莱德有机会以同样精彩的伏击向那个据守在城墙之后的敌手宣战。甚至于,他们俩连用冒充友军使用欺诈的方法攻取城门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时间过得真快,一切似乎已经改变了太多,当初那些初出茅庐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们现在都被推上了阵列的前沿,成了指挥兵马攻城掠地的将领;而在开战之初哪个百战百胜的无敌统帅却被挤压在一座孤城之中。

  唯一不变的是:这场战争仍在继续,而我们,仍在战斗。

  第八卷惊变第六十四章值得尊敬的对手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

  罗尔的部属猝不及防地向着城门口的士兵发起袭击,在很短时间内控制了城门。这支只有百十人的特殊队伍并不擅长堂堂整整的阵地战,但在这狭窄混乱的情况下却充分发挥出了他们的作用。这些几乎不畏惧死亡的战士们充分展现出自己性格中扭曲暴虐的一面,犹如一把淬毒的匕首豁开了达沃城的皮肤。他们所传递的绝望阴影如同强烈的毒素般从城门向里渗透,在践踏敌人生命的同时,书写着自己的传奇。

  在经历了初时的震惊和畏惧之后,温斯顿人展开了他们的反扑。他们的战斗不可谓不勇敢,他们的勇气也的确令人赞叹,如果是在开阔地带,他们瞬间就能把这百十人的阵列冲垮碾碎,即便是在城门口这样狭窄多曲折的地方,只要给他们多喘两口气息的时间,全歼陷入重重包围的偷袭者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罗尔和他的赴死之师要为我们争取的,就只是那么几口喘息的时间。

  红焰率领着他的轻骑部队以最快的速度穿越城头射下的箭雨,他们的身上闪烁着加持过加速魔法的白色光芒,在夜色中犹如划过长空的一道流星。甚至连羽箭也比不上他们的速度,城头的弓箭手们依循常理射出的拦截的箭支几乎全部落在了这队神速的骑手的马屁股后面,只有少数几个不走运的家伙中箭倒地。

  这是弗莱德和普瓦洛共同研究出来的将魔法应用于战阵的方式:倘若施法者的攻击性在战场上根本无法得到体现,那倒不如将他们作为一个辅助性的作战单位,以比较低阶的辅助魔法来加强战斗单位的能力。曾有过两次亲身经历的我们深切的感受过,加速术对于士兵战斗力的提高绝不是可以用量化的标准来衡量的,只要魔法使用得法,绝对能够将一支软弱散乱的部队变成精锐的虎狼之师。在不久后的将来,这次将魔法用于大规模战阵的尝试引发了整个大陆范围的一次大规模军事改革,魔法师的地位迅速地得到提升,成为阳光下最高尚的职业之一——尽管能够容忍他们怪癖的人依旧不多——而这也正是普瓦洛为他所崇拜的魔法事业所做的最重要的贡献。

  在罗尔他们几乎已经无力阻拦蜂拥而来的人潮时,红焰率队穿过吊桥,狠狠扎进了城门之中。如果说罗尔的匕首划开了达沃城厚实的肌肤,那么红焰的双刀就将这个微小的创口撕成了不可弥补的伤痕,将大量的鲜血放出了这个城堡巨人的身体。经受过魔法加持的轻骑兵们的表现可以用“神勇”这个应当用于伟大战士的词汇来形容,不,他们甚至已经超越了这个界限。这支以骑兵为骄傲的、曾经令整个大陆颤栗的百战雄师在他们面前表现得不堪一击,翻飞的马刀犹如染坊的布匹,刚刚从一个红色的染缸中捞出来,又放入到另一个染缸中去。

  而当达克拉的重装步兵缓慢而坚定地移入城门之后,一切都没有悬念了。

  在洞开的城门面前,两侧城墙上射下的弓箭并没有造成很大的麻烦。或者说,它们是没有机会造成大麻烦,因为我们的战士真正暴露在他们面前的时间很短,在他们第二次张弓瞄准的时候,他们已经涌入了城中。再过片刻,城门的争夺烟消云散,先期进入城门的士兵们已经开始争夺城墙的控制权。

  “退入内城!”温斯顿的指挥官大声命令道。在失去了城墙的依凭之后,以明显劣势的数量迎战数倍于己的敌人是不智的。我们的敌人已经承认,外城的陷落无可挽回。

  我随着大队人马一同进入城门,这个时候,战局已经稳定。几乎整段城墙都已经站满了我们的战士,真正的战斗只局限在内城城门外的一小块空地上。

  混战中,我们的士兵和温斯顿战士们搅在一处,在这狭窄的空间里,他们甚至在可以闻到彼此的口鼻中呼吸气息的距离间贴身搏杀着。没有所谓战术、阵列的差别,这是一群人用自己的命在换另一群人的命。尽管有弓箭的配合,我们的损失远比对手要高,可人数上的巨大优势仍然让我们不断地将敌人逼入城中。按照这样的速度,不需要多久混杂着敌我两军的战团就将一同涌入城门,内城防线有可能如外城一般被迅速地冲垮。

  这时候我们目睹了开战以来最伟大的一件壮举:

  “关闭城门!”尚在内城门外的一个温斯顿将领高呼,紧密保卫在他身边的,是不足百名级别或高或低的军官。他们用身躯堵在内城城门之前,勇敢地和我们对峙着。半开的城门就在他们身后,可没有人再向后多看一眼。

  “古铁雷斯,你们疯了么?快进来!”内城城头,一个衣甲鲜亮的高大将领不顾危险,探出头来大喊。

  “卡莱尔,关上城门!”城下的指挥官大声说,“你想大家一起死吗!”

  “快进城,你这混蛋,我顶得住!”城头那个叫卡莱尔的将领焦急的叫骂着,尽管弓箭和擂石如同冰雹骤雨一样瓢泼而下,但我们的战士们前进的步伐无可遏止。古铁雷斯身边的军人正逐渐减少。

  “关上城门!”古铁雷斯大叫,“记住你的职责,朋友。不要让我们的友谊成为你的耻辱!”

  “该死的混蛋!该死的混蛋!”城楼上的大汉高声诅咒着,“你给我进来,否则我杀了你……”

  “不劳你动手了,朋友,会有人比你更合适的。”古铁雷斯挥剑砍倒了一个士兵,抬头向上看了一眼,“是我的疏忽让外城陷落,现在只有让我来负起这个责任了。而你,我的朋友,不要重蹈我的覆辙,这道城墙不属于你我,这是保卫太子殿下的光荣的壁垒啊!”

  “关闭城门,士兵!”他放弃了对朋友的劝说,对着城门内的士兵大声命令,“我以帝国少将的身份命令你们。”

  城内的士兵迟疑了片刻,终于开始缓慢地关闭城门。

  “混蛋,谁敢关城门,我宰了他。打开,打开城门,我命令……”

  “我的军阶比你高,小子,他们得听我的,哈哈……”那名浴血的军官放声大笑,仿佛他正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一出令人快慰的闹剧。

  “打开城门,打开……”城头的卡莱尔嚎叫着,却被他身边的军官们阻拦住了。没有人敢冒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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