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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之篇欲奴-第60部分

  嗜杀的种族,只有在族中发生重大变故、受到很大刺激的时候,才会对外界进行激烈反击。这和土著居民口中的精灵族有非常大的差异。

  听了艾克丁的话,弗莱德没有出声。他沉思地低下头来,许久没有拿定主意。

  “陛下,”罗伯特急切地说,“这是个大好的机会,我不能就这样把它错过了。如果您不同意派人和我一起寻找铁矿,我自己一个人也要去!”他乞求地看着弗莱德,生怕他拒绝了自己的要求。

  “……好吧,我同意,威兰斯特先生。我们确实需要那个矿,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做任何事情都得试试,不是吗?”

  “弗莱德,你要考虑清楚啊!”艾克丁担忧地说。

  “我考虑得很清楚,我的朋友,谢谢你的好意。”弗莱德无奈地回答,“我们必须冒这个险。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的敌人还会卷土重来。倘若到那个时候,我们还像现在这样没有保护能力,到我们就离灾难不远了……”

  “太感谢您了,陛下,我这就去准备行装,等候您的命令,随时准备出发。”罗伯特看见自己的愿望得以实现,欣喜若狂。

  “出发?去哪里啊?弗莱德,这位先生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这时候,依芙利娜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娇羞地挽住罗尔的手臂,几乎是把他拖进了房间。罗尔脸上的五道手指印还没有完全消失,他对我们的注视可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竭力把头转向别处,身体僵直着,尤其是被扯住的右臂绷得笔直,就像是一截不开窍的木头。

  艾克丁详细地将我们刚才所说的话讲给依芙利娜听,年轻的大祭司皱起了眉头。每当她思考时就好象换了一个人一样,显得沉稳崇高。罗尔静静地看着她的侧影,一句话也不说。

  没有人知道在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我相信确实有些什么发生了。这两个人在悄然改变着:罗尔看起来不再那么冰冷,而依芙利娜也比原先更加自信。这改变让人欣慰,尤其当它发生在我们的两个好朋友身上时。

  “我同意弗莱德的说法!”依芙利娜点着头说。她的话大出两位酋长的意外。

  “依芙利娜……”“大祭司……”两个人同时抢上来,试图说服这年轻而勇敢的姑娘改变自己的念头。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艾克丁叔叔,罗提斯叔叔,可是你们想过没有,弗莱德说得很对。如果还有更多更强大的敌人来了,我们怎么应敌?难道就用这些破布和棍棒吗?这和送死有什么两样?”

  “如果我们去勘察铁矿,就算那个传说是真的,最多去勘察的人被杀。但如果我们不去,这里的所有人都要冒着被屠杀被奴役的危险。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怎样选择。”

  “不但要有人去,而且必须是我去!”最后,依芙利娜又补充了这样一句话。这句话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反对。

  “不行!”弗莱德首先否定了这一要求,“你是大祭司,不能为这种事情冒险。”

  “正因为我是大祭司,所以我非去不可,弗莱德。我必须用我的生命去证明事实,否则就无法说服我的族人们。不许进入月溪森林,这是个很古老的传统,它必须由大祭司本人打破!”

  “而且……”依芙利娜又低下头去,小声地说:“这是我的决定,我不希望我的族人们因此而遭遇危险。这是我的责任。”

  依芙利娜说得既恳切又有道理,没有人能够反驳她的决定。两位尊贵的酋长忧虑地低下了头,不知该怎样处理这一突发情况。

  弗莱德困扰地思考着,无疑,他不愿意我们的异族朋友用自己的生命去冒这个险,但事实也正像依芙利娜所说的那样,她确实很有必要到那里去一趟。

  “那……好吧。”最终,弗莱德让步了,他既无奈又钦佩地对依芙利娜说:“但是,你一定要有人保护……”

  “我也去!”正当弗莱德考虑保护依芙利娜的人选时,罗尔站出来回答。他的眼里写满了热切的期盼,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依芙利娜看着罗尔,眼睛立刻亮了一下,嘴角上浮起甜蜜的笑容。

  罗尔并没有回应她的笑容,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弗莱德的脸。看到弗莱德没有表示,他再次坚决地大声说:

  “我会保护好依芙利娜的安全,绝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第十五卷精灵第一百二十七章如何挽救你,我们的朋友

  傍晚,一天中最匆忙的时刻。似乎所有的人们在这时都记起了在这一天中忘记了的事情,匆忙地奔走于各处,希图用自己的忙碌永远挽留这一天最后一层光亮。就连夕霞也匆忙地在天空中涂下最后一抹红色,而后孤独地等待着夜幕将它重新擦去。

  在这个时候,只有那些真正安闲的人才会放松精神,悠然自得地旁观着别人的忙碌,享受这光与影交替的奇妙时刻。比如说正侧卧在草从中的那个人,他出神地望着身旁那几朵蒲公英,就像是正在看着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东西。一阵风吹过,将一片绒毛轻轻吹起,越扬越高。有几朵绒毛沾到了他红色的长发上,他小心地取下他们,然后温柔地将他们一一吹上天空。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忽然微笑,欣慰而满足地躺下身,伸直了自己的手脚。

  那个人是红焰,最杰出的精灵武士。

  自从进入圣狐高地之后,他就和以前变得不太一样了。他更安静,喜欢一个人独处,经常对着丛林深处的黑暗发呆,或是对着几株植物傻笑。只有在操练他的骑兵部下时他才回恢复精神,像个豪迈的战士一样大声斥骂,而后又会重新变成这副陌生的样子。

  他强健的体格和脸上的疤痕掩盖了他是个精灵的事实。对于我们的土著朋友们而言,他或许只是个沉默寡言的骑兵军官而已。他只有一只眼睛,性格有些阴沉,不喜欢与人交谈。但他是个了不起的武者,赢得了所有士兵的尊敬。而且,他似乎很喜欢自己的头盔,即便是在休息吃饭时也不曾把它除下。

  不知怎么的,尽管他表现出了让我们陌生的一面,让我们觉得奇怪,可是没有人过度地为他担心。说实话,他这样子让我很不习惯,可同时我又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亲切和熟悉,觉得他似乎理应如此。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他的粗野和豪放只是他性格中外放的一面,而此时,他更多地将自己的内心本色露在了外面。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更像一个优雅的纯血精灵。

  “红焰,你在干什么?”我静静地走过去,对我的精灵友人说。

  “我不记得多久没有像这样躺在草地上,嗅着泥土的气息,感受春风在面颊上流动的感觉了。上一次像这样放松是在什么时候?五十年前?或许更久一些……”他一脸幸福地对我说。

  “你可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还是个多愁善感的吟游诗人,我的朋友。”我友好地揶揄着他,坐在他身边。

  他伸出右手轻轻地打了一下我的腿,当作是揶揄他的小小报复。

  “你的家是什么样子,杰夫?我只知道你家是开酒馆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问起我这个。他的话勾起了我对家的思念,让我不禁心驰神往。

  “我的家么……我父亲是个豪爽粗鲁的人,他喜欢喝酒,而且总是喝醉,喝醉了就喜欢唱歌。他的歌唱得很难听,可是每次酒馆里的客人都会给他鼓掌,为他喝彩。这可真是糟糕,这让我始终没有多少音乐的感知力。我想我在辰光城时没有学会那些轻佻的贵族舞蹈就是这个原因吧……”

  “他只有一条腿,从我刚出生时就是。他的左腿上装着一根木头,走起路来噔噔地响,看起来很威风。那是他当兵时剿匪的结果。他很以之为荣,说这是用三个敌人的头换来的。这让我从小就很佩服他。我经常想,他是如何手举战刀,脚踩着敌人脑袋威风凛凛的样子。”

  “可是有一次,我对他说,我也想像他一样战斗,杀死敌人,然后给自己按一条走路噔噔响的木腿时,他打了我。他告诉我,再没有什么事比当一个酒馆老板更好的了,即便是国王也比不上。”

  “我当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打我,不过现在我有些明白了。那件事对我的影响很大,或许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可救药地喜欢上酒馆老板这份工作的吧,可是……”我苦笑了一下,“我距离他的愿望越来越远了。”

  “你有个哥哥,杰夫?”红焰问。

  “对,他叫皮埃尔,曾经是个佣兵,现在……或许也还是个佣兵吧。从我懂事起他就想当一个了不起的英雄,有些剑术老师说他很有天赋,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或许真是如此。”

  “他喜欢冒险,喜欢和我父亲顶嘴,另外……他很喜欢逗我。我小时候,他总是用一颗糖引诱我,直到我急得要哭出来才会把糖送到我的手里,对我说我是个胆小的爱哭鬼。除此之外,他是最好的哥哥,一直非常关照我。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了……”往事一件件涌上我的心头,让我觉得温馨又悲伤。

  “对了,你不是有个姐姐吗?跟我说说她吧。你有多久没见过她了?”我问。

  忽然,红焰看上去有些尴尬,他掐下一片草叶含在嘴里轻轻咬着,然后把它吐出来。我看见他仅有的那只眼睛黯淡了下去,似乎引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她……”他犹豫着刚要开口,这时候,从营地门口传来一声凄惨的呼叫:

  “来人,快来人!救救他!罗尔受伤了!来人啊……”

  这是依芙利娜的声音,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恐惧。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爬起来向营门冲去,红焰也随后跟了上来。

  映入我眼帘的一幕让我愤怒。

  一支箭狠毒地穿透了罗尔的右臂,箭簇上的血迹因为时间的缘故已经暗淡发黑。要想取出它必须从另一端把整支箭抽出来才成,可能是因为我们的土著朋友们仓促间找不到止血的药材,又急着赶回来,所以没有这样做。

  这并不是罗尔身上唯一的伤口,在他的前胸和背后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剑伤,有些伤口非常严重,几乎把整块肌肉翻了出来,让我只是这样看着就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禁不住要和他共同忍受这份痛苦。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灼伤和冻伤的痕迹,这应该是精灵的魔法造成的功效。

  罗尔已经失去了意识,但创伤造成的痛楚即便是在昏迷中也仍在折磨着他。他紧咬着牙关,牙齿因为痛苦而不住摩擦,发出含混的声响。他的脸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得可怕,双手冰凉,呼吸又轻又急。他的生命之线已经绷到了最危险的程度,只要伤痛再稍稍加一把力气就有可能把他绷断。

  “罗尔!”我抓住他的手大声喊着他的名字,试图唤回他的意识。他似乎感受到了些什么,但很明显那不是我的友谊。他反射性地挥出右拳,重重打在我的脸上,口中叫嚷着:“依芙利娜,走,快走!”

  “抬到那边的房间去,你,准备热水和盐;你,点上灯,对把所有能找到的灯都给我点上;你,去喊米莉娅小姐,让她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她在哪,在我数到一百之前看不到她我就要你的命!”我爬起身来,指着围上来的士兵一个个地大喊。我隐约感受到了一些让人绝望的东西,心里怕极了,直想逃开。可我不能。

  “先准备一盆干净的水,给罗尔中校清洗伤口。要快,别他妈给我磨蹭……”这是谁的声音?我自己的吗?我不是很确定。这个声音虚弱、绝望,仿佛在无尽的深渊中挣扎翻滚。它明明就在我的耳边响起,却又好象响起在很遥远的地方。这声音带着泪水,可我的脸上却干干一片。

  可能会失去朋友的恐惧让我连哭泣都无法做到了。

  直到把罗尔抬进房间之后我才注意到那些和罗尔一起保护着依芙利娜和罗伯特的士兵们。才十天不到的时间,他们看上去既憔悴又悲痛。他们比刚出发时少了不少人,有幸活着回来的也都满身伤痕,相互扶持着艰难地站在哪里。他们身上最严重的伤都是弓箭造成的,我从没见过弓箭造成的伤害会如此的严重。那些箭簇都是些扁平的利器,即使不像三棱狼牙箭造成的伤口那么大,但它们在精灵弓手们手中发挥出了难以想象的威力。我猜想有相当数量的箭支上都是附加了一些魔法的,精灵对于魔法天然的操纵能力让他们很容易做到这一点。士兵们身上除了利器制造的伤口,还有各色魔法带来的伤害——那才是真正严重的伤害。看着那些炸开的、冻裂的、割碎的伤口,我真无法想象眼前这些忠诚的战士是如何忍受这一切,保护着依芙利娜和受伤的罗尔在最短时间内跑回营地的。

  精灵族那令人惊羡的箭术令我痛恨。这样的一个种族,美丽高贵优雅神奇的种族,它让我产生了仇恨的心情。这件事打碎了红焰给我们造成的关于这个种族的所有美好的设想,在一天之前,这还是我所不能想象的。

  米莉娅匆忙地赶到了,我们的伙伴们也陆续地赶来。看着她一边为罗尔清理着伤口一边不停手地为他施加救命的神术,额头上布满了紧张的细汗。我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惊扰了她,让我们的朋友遭遇不测。

  更多的军医也开始治疗受伤的士兵们,复杂的伤势让他们很是手忙脚乱了一阵。好在能够活着回到营地的士兵都是些体质最好、伤势也相对较轻的,他们在医生们的努力下都保住了性命。

  是的,能够回到这里的都能活下来,可已经死去的人们却再也回不来了。

  我不知过了多久,但感觉好象过了一辈子那么长。终于,米莉娅把罗尔身上的伤口全部处理好,疲乏地站了起来。

  “这样下去不行。”医术高超的善神信徒摇着头沮丧地对我们说,“他的外伤很严重,但都不致命。但他的内脏受到了很严重的损伤,可能是遭到一些大型攻击性魔法的袭击导致的。他现在的情况很糟……”

  从一进营地大门,依芙利娜就一直守在罗尔身边,无论我们怎么说都不愿意离开一步。她的脸上满是被树枝刮伤的血痕,身上也有许多青紫色的痕迹。想必,在赶回营地的途中,伦布理族年轻漂亮的大祭司吃了不小的苦头。可她对这些丝毫没有知觉,把所有精神全部放在昏迷不醒的罗尔身上。尽管我们都是罗尔最亲近的朋友,对他的伤势十分担忧,但依芙利娜的表现比我们更强烈。她像是傻了一样站在那里,眼睛里只有罗尔,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东西。直到米莉娅说完这句话之后,她才好象从恐怖的梦魇之中清醒过来。

  “罗尔……罗尔他不会死的,是吗?”依芙利娜期盼又惊惶地小声问道。

  “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依芙利娜,什么都有可能……”米莉娅尽可能婉转地说,依芙利娜显然懂得了她的意思,忍不住悲从中来,捂着脸跑出门去。

  “你能救他的,是不是,米莉娅?你能救他的!”弗莱德揽过米莉娅的身体,急切地问到。年轻的领袖的眼睛被一种叫做惊慌的东西填满着。

  我们曾经亲眼看着最亲近的战友在他面前一一倒下,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但我从不曾想过那个人会是罗尔。罗尔在每一场战斗中都会受到足以让人致死的伤害,但每一次他都挺了过来,甚至连更多的治疗都不需要。这个男人的身体和意志都像是用钢铁铸就的,无论什么都无法给他毁灭他。

  可是现在,这个人正紧闭双目躺在我们面前。米莉娅说他身体里的器官在流血,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在我们最冷酷也是热情的朋友体内,已经再没有多少鲜血可以流了。

  所有的眼睛都看向米莉娅,我们在乞求,在期盼,在祷告。这时候,无论米莉娅让我们干什么都可以,去取一只魔兽的心,去砍一条龙的翅膀,去向异界深渊中最强大的恶魔挑战,只要那能够挽回罗尔的生命,我们什么都愿意去做,而且我相信,我们什么都做得到!

  米莉娅看着我们,有些拿不定主意。她思考了片刻,对我们说:

  “或许还有办法,或许。我可以打开罗尔的腹腔,检查和修复他体内的器官……”

  我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没有人料到米莉娅会提出这种治疗方法。

  这种治疗方式是一个名叫阿·维萨里的疯狂的僧侣医生开创的,在他行医生涯的近四十年时间里,曾经一百多次为身患绝症无药可救的病人做过这种手术。根据之后的著名医生们说,他的手术绝大多数是成功的,对于输入患者血液的选择也非常正确,但是在手术之后依然存活的病人只有两个。

  其他人都死了,不是病死的,不是失血过多而死的,而是疼死的。

  是活活疼死的!

  那些为了苟全性命而冒险的人选择了最危险的方式治疗,同时,他们也选择了最残酷的死法。那种切开肚子搅拌内脏的疼痛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为了保证手术的正常进行,维萨里总是把病人们灌得酩酊大醉,再用几十条绳索牢牢捆在病床上,防止他们自己因疼痛产生的剧烈动作产生意外的危险。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像他担心的这么做了,更多的人是在疼痛到达顶点时熄灭了生命的火焰。有的人在挣扎时勒断了自己的手骨和腿骨,有的人则干脆在病床上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他们的死状是如此之惨,以至于那些跟随着维萨里医生的助手们一个个离开了他,其中有许多人从此不再学习医术,另外的一些看见鲜血就会歇斯底里。

  被他治好活下来的那两个人,一个疯了,另外一个从此之后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不过,他们的病确实好了。

  这种治疗方式是如此的疯狂,以至于阿·维萨里的名字在他死去数十年之后仍被人们广为传送。许多人都把他当作地狱中爬出来的凶残魔鬼,经常会有父母这样吓唬不听话的孩子:

  “再调皮就让维萨里医生把你接走!”

  ……

  米莉娅真的打算用这种方式为罗尔治疗?我不敢去想象这个结果。

  “米莉娅,没有其他选择了吗?”弗莱德忧虑地问。

  美丽的信徒点了点头。

  “不,你不能这么做。就算是死,我也希望罗尔死得平静些,他不能在临死前还要遭受这样的痛苦。”达克拉大叫起来,竭力反对着米莉娅的提议。对于这件事,我也觉得不能接受。我宁愿罗尔就这样死去,这对他或许是一种更大的帮助。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达克拉。”这时候,米莉娅说话了。她没有掩饰自己的忧虑,但她的话让我们大为意外。

  “我知道,你们害怕他在死前承受巨大的痛苦。这一点,你们倒不必担心,这一切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其实,我担心的是……”

  米莉娅从她的药箱里取出两瓶银白色的药水,它们在珍贵的透明水晶瓶中小心地保藏着,从盛放它们的物品中我们可以看出,它们的主人对它们超出寻常的重视。

  “……我担心的是,在他用了我的药之后,会永远醒不过来!”

  第十五卷精灵第一百二十八章蛇眠奇药

  “还记得蛇眠果酿的酒吗,杰夫?”米莉娅捧着这两只精美华贵的药瓶,忽然问我。

  “是的,味道很特殊。”我不知道她的用意。

  米莉娅看起来并不太在意我的回答。我猜她更多的是在用这些与罗尔无关的问题帮助自己冷静下来,以便作出正确的决定。

  “哦,特殊在哪里?我想你一定知道的。可能也就只有你会了解了。”

  “它……”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谈论这些,可米莉娅看上去很紧张,或许我照她说的做比较好。

  “它的味道很刺激,回味也很悠长,是我喝的最好的酒之一。但是……我说不准,我总觉得被它骗了,它真正的味道或许不是这样,只是它骗过了我的舌头。这种感觉……很奇怪,很……难理解……”我竭力回忆着那晚痛饮时的感觉,有些语无伦次地回答。在那晚之后,当我从这酒绝妙的味觉中清醒过来时,总觉得有些古怪,那酒香醇厚得不真实,似乎是在直接刺激着我的舌头和食道,而绕过了我引以为豪的细腻味觉。

  米莉娅终于露出了微笑,带着少许的惊讶和钦佩:“你说的对,杰夫,应该是这样。其实这种酒并没有太多特别的地方,它之所以如此与众不同,其实是因为在蛇眠果中包含着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成分,这种成分可以起到强烈的麻醉效果。当你喝这种酒的时候,事实上你已经不能够分辨它的味道了。这也是为什么这种酒比其他酒更容易喝醉。”

  “……从依芙利娜告诉我这种蛇眠果的特性之后,我就一直在研究它。我猜测在这种果实之中含有某种强效的麻醉成分,并且能够迅速起效。而在酿酒的过程中经过发酵时,这种麻醉效果没有提高,反而因此被降低了。”

  “这就是我提取出来的麻醉剂,他可以让罗尔暂时失去知觉,什么也感觉不到,直到手术结束。但是……”

  “但是什么?”罗迪克急切地问。

  “……这种麻醉剂的效果非常强烈,如果剂量过大,会使罗尔的神经和呼吸系统完全丧失机能,一样能导致死亡。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药的试验,不知道多大剂量才是合适的。如果真的出了意外,那就是……”

  说到这里,米莉娅矛盾地看了我们一眼,一字一顿地说:

  “那就是我们亲手杀了罗尔。”

  我的耳朵忽然间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了。我不懂什么麻醉成分,也不知道什么是神经和呼吸系统,更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让人感觉不到痛苦的药物反而会把人杀死。我只听清楚一句话:我们亲手杀了罗尔。这句话无比沉重,让我几乎无法思考。

  罗尔如果死了,如果就这样死了,我们会悲痛,会伤心,会愤怒,会把所有的仇恨向伤害了他的月溪森林的精灵们倾泄,然后永世沉沦在对友人的追忆和怀念中,为他离去的身影哭泣,就像我们为卡尔森和雷利所做的那样。

  但是,如果是我们亲手杀了他,那就完全不同了。

  如果是那样,我不知道我们将会面对多么巨大的痛苦,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定然不是我们可以承受的重压。那种强烈的负罪感会让我们发疯的,一定会的!

  可是,如果我们不去尝试,如果我们放弃了这唯一的机会,罗尔一定会死。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还有足够的勇气眼睁睁看着他死去。我忽然觉得,如果他真的就这样死了,我们一样会发疯,因为我们在有机会挽救他的时候失去了承担友情责任的勇气。

  我们在矛盾中沉默,罗尔在沉默中一点点地死去。

  “去做吧,米莉娅,我们一定要救他。”终于,弗莱德开口说道。他转向我们,对我们说,“你们不要说话,我的朋友们,请接受我的命令,让我一个人下这个决心。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如果……那就让我一个人承担后果吧。”

  最终还是弗莱德,他总是那个下定最后的决定,承担最后责任的人。

  听了他的话,我忽然感到一阵轻松,很高兴自己不必做出如此艰难的抉择。但我立刻又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鄙视我自己,谴责我自己。

  在走出房间时,我偷偷看了一眼正站在床边发呆的弗莱德。他把我们卸下来的沉重心情全部扛在了自己肩上,正在承受等待结果的痛苦煎熬。他所承担的是我无法想象的重压,我很想帮助他,却无能为力。

  房间外,红焰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稳定下了依芙利娜的情绪。异族姑娘正向他断断续续地讲述事情发生的经过。豪勇的精灵骑士此时一言不发,沉默而安静地听着她的哭诉:

  “……我们并没有进入森林,只是在森林外支起了帐篷。威兰斯特先生发现一些红色的岩石裸露在外面,看起来很兴奋。他一边用锤子和凿子敲打它们一边大声喊着找到了找到了,我们兴奋地围过去看。”

  “这时候,一支箭从月溪森林里射出来,就插在我们面前。一个女性精灵从在森林中走出来。她看上去很漂亮,但也很可怕。她说话时冷冰冰的,就好象没有感情一样。她质问我们来这里干什么,为什么要窥觑精灵神圣的领地。”

  听到这里,红焰的眉头紧皱了一下,眼睛一亮。

  “威兰斯特先生告诉她,我们是来寻找铁矿,并没有窥探森林的意思。可是她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月溪森林的精灵所有,命令我们马上离开。她的态度很倨傲,就好象我们都是她的俘虏。”

  “罗尔不是很高兴,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他解释说我们并没有进入真正的月溪森林,对于精灵也一点兴趣也没有。我们只是暂时地停留在这里,在了解我们想知道的事情后就会马上离开。”

  “那个女精灵不听他说完就打断了他,她说他是嗜血者,是被血浸染了心灵的不洁人类。他们靠近月溪森林本身就已经是极大的罪责。能让我们保留性命已经是精灵仁慈之心的极限了。她看上去一点也不相信罗尔的话,认定我们对他们有险恶的企图。”

  “罗尔很生气,他说他不会接受任何无理的命令,而且他正接受他的国王和朋友的使命,这比所谓的‘精灵族的尊严’更为重要。他还对那个精灵说她只是自己觉得自己很高贵而已,在他眼中精灵并不是比人类更出色的种族,他当时说得好极了,我从没见过罗尔说过这么好的话。“

  “罗尔的话激怒了精灵,那个女精灵一声令下他们就发起了攻击。森林中射出了很多箭,许多人都受伤了,但那时还没有人死。罗尔当时愤怒地冲了上去,和那个女精灵打了起来。他刺伤了她的肩膀,可他已经手下留情了,我们都看得出。“

  “那个蛮不讲理的女精灵逃回了森林,然后许多拿着剑的精灵武士冲了出来。他们说我们是有预谋地要对他们不利,所以刺伤了那个女精灵。可是是他们先发起攻击的不是吗?明明是他们。“

  “更多的箭射了出来,有人开始死了。罗尔下令后撤,他带领一些士兵挡在我们身后。许多精灵也死了。罗尔杀了很多精灵,他受了许多伤,满身都是血……“

  “我很担心,站在不远处等他。他让我快点走。可是……可是我不能这样,我必须看着他脱离危险。他……他很生气。忽然,他向我冲过来,把我扑倒在地上,再站起来的时候,我看见他的右臂上露出了一枚箭头。”

  “他向我大吼,我很害怕,我……我开始跑。已经保护威兰斯特先生远离战场的士兵们赶了回来。在他们把罗尔拖回到安全的地点时,他就成了……成了……成了这个样子。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们把身边所有的药物都给他用上了,可是没有用。我们当时只想尽快赶回来,只有回到这里他才有救。“

  “还有许多士兵死在了赶回这里的路上。罗尔曾经醒过来一次,他看见我没事,就很高兴。他说他完成了任务,没有辜负弗莱德嘱托,更重要的是……更重要的是……“说到这里,依芙利娜红着脸低下了头,用非常小的声音说:

  “更重要的是,他保护了我……”

  “那些精灵真的是这么干的?”红焰问。他的语调很平静,平静得不正常,让我想到了当年在彗星海上暴风雨之前那抑郁的让人崩溃的平静。

  依芙利娜没有发觉任何的不妥,她点了点头。

  “那个……那个女精灵,真的干得出那么恶劣的事情来?”红焰的语气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但他的声调明显提高了。

  依芙利娜又一次地点了点头。

  “好……好……很好,精灵的尊严原来是这样保护的,精灵原来是如此高贵的种族。哈哈哈……”猛然间,红焰站起身来,癫狂地长笑起来。他的声音因为复杂的心情而颤抖,独眼中带着愤怒的光芒。忽然,他站起身来,猛地摘下他的头盔,露出他精灵族特有的尖细耳朵,低下头大声对依芙利娜叫道:“告诉我,你说的不是真的,他们不会这样做,你说的是假话,告诉我!”

  他脸上的肌肉紧缩成一团,看起来可怕极了。依芙利娜被这出乎意料地惊吓吓得哆嗦了一下。她看着红焰的耳朵,脸上的表情渐渐由恐惧、悲切、愤怒变成了鄙夷和不屑。

  “罗尔就在里面,他就在里面。”她指着木屋,面带泪痕地大声回答,丝毫也不畏惧面前这个腰携双刀体格健壮的精灵武士,“你为什么不问问他,问问你的朋友,问问他身上的伤痕?或许,或许你很高贵,从来也没把这些卑微的人类当成你的朋友。你的士兵就在那里,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他们经历了所有经过,他们中有的人就死在那里,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他们的尸体?”

  依芙利娜的话就像是一只风箱,抽干了红焰全身的力量。他颓然地坐在地上,用右手捂住自己的双眼,仿佛如此就不会再看见那些他所不愿见的真相。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涌出,就像是一条悲伤的泉水。

  “天呐……”红焰绝望地小声说,“他们怎么能这么干,他们怎么能又这么干了。我应该想到的,我早该猜到的……”

  听到他的声音,我隐约觉察到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说“又”呢?

  忽然,他猛地站起身来,用艰涩深奥的精灵语大声呼号起来。虽然我少许懂得一些精灵的语言,但他说的我一句也听不动。他的声音像风一样在丛林中穿梭,带着浓得难以化解的忧伤和悔恨。

  他向马厩跑去,越跑越快。我猜到了他想干什么,跟在他后面跑了过去。在马厩中,他找到了自己的坐骑——那头跟随了他多年的神骏不凡骡子,解开了它的缰绳。在他牵着坐骑走出马厩时,我拦住了他。

  “走开,这是精灵的事。”他目露凶光,恨恨地对我说。

  “绝不,这是朋友的事。”我昂着头,坚决地回答。

  “我不能看着罗尔变成那个样子什么也不做!”他大声呵斥。

  “起码……”我放低了声调,按住他牵着缰绳的手,轻轻地、柔和地对他说,“……你应该先知道罗尔究竟怎么样了……”

  红焰呆住了,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我从他的手中取过缰绳,把他的坐骑重新栓回槽上,又回到他身边。他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一切,直到我重新走到他面前,他依然是那样面无表情,两眼空洞地望着前方。

  “杰夫……”他忽然抱住我的肩膀,失声痛哭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豪勇的游侠如此软弱,他的泪水滴落在我的肩膀,湿润了我的衣衫。勇者的眼泪总是最难平复的,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他虚弱地哭泣,

  “……这是我的错,我在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没有阻止。只有我才知道精灵究竟骄傲成什么样子,我应该阻止他的。如果罗尔出了什么事情,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这不是你的错,红焰,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安慰着他,“你看,那些士兵就在那里,他们的朋友死了,他们受到了伤害,可是你看看他们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责怪你的意思。那些精灵是那些精灵,你是你,这我们都很清楚。你们没有关系。”

  “不,杰夫,有关系,你不懂,你……不懂……”

  我不忍心看着一贯开朗豪爽的精灵勇者这样不停地自责,不等他说完,就拖着他回到木屋前。这时候,这里已经挤满了人,连得到消息的艾克丁和罗提斯等几个伦布理族的酋长也来了。

  看了看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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