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 60 章_闲情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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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秋闱在京中也并非没有泛起水花来,有许多名次靠前又尚未婚配的,家中门槛都被踏破了。

  杜家竟也有媒人上门来问,连氏急忙打发了走,那媒婆出去之时还想争取,“杜二太太,他家真是诚心的,如今郎君年纪小不打紧,他家姑娘也才十二岁,咱们先定下,等郎君及冠了,到时候金榜题名、新婚花烛正好双喜临门。”

  连氏哭笑不得,叫紫烟打发了银子,委婉道:“多谢娘子美意,只是我家三郎如今不过是秋闱上榜,正要忌浮夸之气,此时为他定亲实在不妥,再者家中长辈也是有其他考虑的,今日辛苦娘子跑一趟了。”

  媒人还要劝上几句,连氏又好言好语地拒绝,心中叫苦这些媒婆最是得罪不得,凭一张嘴走遍东京,若是得罪了她们,家中儿女亲事有得坎坷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人,连氏已是满头的汗珠,紫烟忙用帕子为她拭汗,同紫茵一起扶她回去,“太太回去换身衣裳罢,这几日起了寒风,您又冒了汗,当心着凉了。”

  连氏点点头,“这天冷得如此快,难道是东京比江南要早入冬?才刚过重阳没几日,这镇日早晚冷飕飕的,我看今年的冬衣都要做得更厚些。”

  三人回了昉砚斋中,连氏换了身衣裳又叫来捡香,“你去驿站问问,沅儿的信怎么还不到,这些时日也该到了。”捡香便领命出去,过了几个时辰才回来说是未曾有信,叫连氏又焦急了几天。

  又过几日才有人送了信来,连氏打开才看了几行就喜笑颜开,等到两张信纸都读完,更是喜得合不拢嘴。

  捡香在一边做香囊,见了就问道:“姑娘写了些什么?太太竟如此开怀,莫不是姑娘已经动身来东京了?”说着她也喜悦起来。

  连氏却摇摇头,“非也,正好相反,她此时最动不得身子。”捡香是生过孩子的,听了这话手上动作一停,惊喜道:“姑娘莫不是有了身孕?”

  连氏连连点头,捡香也喜不自胜,“姑娘如今有几个月?”

  连氏小心将信纸叠起来,“才两个多月,说之前收到我的信时身子就不舒服,她从来不知道妇人妊子之事,连着几日寝食不得好,还当自己生了病,不敢写信怕我担心,大夫去了才知道是怀有身孕了,这信才来晚了。”说着就站起身来,“这好消息我得告知老夫人去。”捡香忙跟在她身后。

  阿鱼此时尚在鹿鸣院听陆先生讲《左传》,雁影坐在廊上,听到陆先生琅琅之声,“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执虞公。1”这是说的春秋虞国君主借道的故事,陆先生在诵读之前阿鱼已为文章做好了句读,陆先生诵读时她便跟着诵读声检查。

  “可有错误?”陆先生读完问,阿鱼便上书给她看,陆先生点头,又说起注解来,“……虢虞两国,便若表里唇齿,辅车相依……一国若亡,则一国难存,故曰辅车相依,唇亡齿寒……”

  阿鱼边听边做注解,等陆先生讲完就听她问道:“五姑娘若以此作策论,如何破题?”陆先生为杜家姑娘们讲课时,也常问以科举之事。

  此时阿鱼也不奇怪,想了想便道:“若为科场,保守之计当以晋献公‘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破题,但是如此便是为了做官而读书了。若为百姓读书,当写我朝与辽、西夏三国,澶渊之盟已签订了多年,年年三十万银绢去往辽国,看似风平浪静,如此倒像是怕事之人花钱消灾。可如今与西夏又起战事,辽国受我朝如此善待竟然联合西夏,我朝重文轻武自然难敌,又送钱银绢无数。”

  她顿了顿,看陆先生坐在上方只微笑看着她,并未开口阻拦。

  她便又大胆道:“君不见,北地荒境尽饿殍,东京歌舞尽雕梁。国富,民却不富,不当如此,钱绢何来?纳税而来,夏、秋两税,田亩收一石,年年无余钱,若能不赐西夏、辽诸多钱粮,适以宽徭薄赋,百姓得以休养生息,是为人和。故西夏与辽,当视为晋国,他之不攻便似晋献公送给虞公的骏马和美玉,我朝送去的钱绢便是晋献公欲借之道,二国以我朝钱绢养了兵马,待时机又至,他焉能不攻?何不先富我朝兵马、宽徭薄赋,待民富兵强,何须年年赏赐。”

  “赏赐”二字阿鱼读得有些讽刺,陆先生见她说完,抿了一口茶,笑道:“如今科考,你这么写来就是第一等被黜落的文章,好在你是个女儿家,若是男子,真叫你进了朝堂,你就是个被贬谪的命。”

  阿鱼对陆先生极为敬爱,此时也笑道:“我却不恨此身为女子,若为花木兰,谁甘做庆父2。”

  陆先生懂她意思,她之意为男女并非一定要分出强弱来,女子也可报国,男子若是庆父一般专横阴毒,专造国难,此等男子也不如巾帼。

  陆先生看向下方这个浅笑盈盈的女孩,想起第一次讲课她就是好为大义,敢为反声,偏偏在长辈面前又乖巧得很,倒跟自己性情相投,想着又道:“若不为科举,只看宅门之中,五姑娘又有何心得?”

  阿鱼想了想便答道:“若看宅门之中,我等女眷自然是为了家族,杜家跟我,便如唇齿,没了杜家的庇佑,我自然受冷,我若是言行不检,杜家声誉也会受损,此为我与家族休戚相关、荣辱与共。

  再看宅门之中,女子居多,只是不知规则何来,我等女子地位天生就比男子低了不少,如此看来,女子便是弱者,我们之间便似虞与虢,自然应当联合一心,何必彼此争斗。

  如杜家之中,从无嫡庶之争,我义母从未苛责过家中妾室,反而善待,一是因她仁善,家中孩子无论嫡庶皆一并看待,如此便歇了下面妾室的不安之心;二是因她知晓女子尚弱,若为争宠让家中不宁,她跟妾室皆不得好。我也曾观其他家族之中嫡庶之争,甚至兄弟阋墙,此等家族何谈声名,更不要说使家族繁盛了。”

  陆先生满意地点点头,当年她丈夫之所以拒了白鹿洞书院之邀来到杜家,虽有束脩丰厚之因,更因杜家家风纯良,眼前这个孩子是她看着一点点被杜家接纳的,也看着她慢慢接纳杜家,甚至亲姐入宫之后也未见她有何怨怼。

  “你能如此说来,可见你已通透明达此文了。”

  阿鱼闻言即刻站起来向陆先生致谢,“全赖先生教诲。”

  陆先生只“嗯”了一声,便继续讲另一篇文章,等阿鱼从鹿鸣院出去之时,就见外面喜气洋洋一片,来往下人皆带着笑,笑道:“今日是发生了何事,怎么如此开心……”说着她便想到了之前连氏同她们一起写的信,“莫不是二姐姐回来了?”

  雁影便拉住一个小丫鬟问了几声,才知竟是杜沅有了身孕,阿鱼抱着书惊喜道:“是今日刚得的消息?如今有几个月了?”

  这小丫鬟却不清楚,只笑道:“老夫人只叫人告知全府这一喜讯,未曾多说,如今太太也在松鹤堂呢,方才几个郎君出了鹿鸣院都往松鹤堂去了,五姑娘若要知晓详情应到松鹤堂去。”

  阿鱼因去藏书阁找书才晚出来了,闻言便谢过这小丫鬟,带上雁影去了松鹤堂。甫一进去就间院中也是一片喜气,未等人迎她就走进去,便见家中老小皆在此,匆忙行了礼笑道:“我却是来晚了,为了找这几本书反而错过了喜讯。”

  连氏招她上前去,“本是叫人去外面接你们过来的,久等不见你人,你二哥哥说你出来看见丫鬟婆子们高兴的样子定会被引着往松鹤堂来,果真就来了。”

  阿鱼将抱着的几本书放在一边案上,挨着杜杙在连氏左侧坐了下来,“二姐姐如今有了几个月的身孕?”

  老夫人便叫人把信递给她,她展开来看,一边连氏又想跟着看一遍,阿鱼遂向她凑近,将信展开放在二人之间,看完后阿鱼感慨道:“我还记得初见二姐姐时她不过玲珑姑娘,如今都要做母亲了。”

  老夫人闻言笑道:“如何不是,你们几个俱都大了,也都是要成亲的了,好在还有四郎五郎两个,能长绕膝下。”

  阿鱼跟杜杙闻言羞臊不已,杜杙嗔了阿鱼一眼,怪她引起话题,便想将话题引开,接道:“不知下次再见二姐姐是什么时候,女子怀胎十月,又要育儿,莫不要三五年都见不到罢!”

  连氏跟老夫人闻言也惆怅起来,连氏叹道:“这就是生了女儿的不好,一朝离家多年不回,我恨不得你们都是男儿,光娶别人家的女儿。”

  老夫人失笑,对几个孩子调侃道:“你母亲这是己所不欲,便施于人,自己家的舍不得,叫别人家去伤心。”

  连氏看诸人都笑,便对杜杙跟阿鱼道:“你们两个,我便只在东京城中找,还是离得近好,原先咱们家住吴县,你外祖家在长洲县,个把时辰就能到,如今又都在东京,来往才是方便,我再不欲你们远嫁了去,已有两个女儿皆难见到一面,养女何苦?”

  这话叫阿鱼不免伤感,那另一个难见到的,不正是说的灵雨?她却不叫自己伤心多久,摇摇连氏的肩道:“二姐姐来不了,我们便去看她,东京多少人南下去玩呢,咱们得空了也去。”

  连氏跟老夫人又才高兴几分,又谈起杜沅来。

  作者有话要说:1春秋时期,晋国的近邻有虢、虞两个小国,晋国想都吞并掉,计划先打虢国,但是要经过虞国,晋国就向虞国借道,虞国不仅借道,还出兵相助晋国,没想到晋国灭虢国之后又灭了虞国,大概就这么个故事。

  2庆父:春秋时期鲁国贵族,鲁庄公的弟弟,先后杀了两个国君,让鲁国内乱不休,成语“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就是从此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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