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_放肆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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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初春的夜湿凉,天气也莫测,许肆月出来的时候还朗月清风,说几句话的功夫,风就骤然变大,厚重浓云压下来,隐隐响起闷雷。

  许肆月的尾音全被杂声盖过去,头发也吹乱了,挡住眼睛,没能看见顾雪沉听到她话的反应。

  眼看着要下雨,许肆月脸色有点变了。

  搞什么……她经过这一天,选择对顾雪沉妥协,本来情绪就已经低到绝境,随时要触底,老天又来雪上加霜……

  许肆月原本还想撑着状态跟顾雪沉杠两句,但现在顾不上了,右手下意识攥住手边手腕。

  雨点很快往下掉,零星砸在她的头发和肩膀上,她像被刺到,控制不住轻抖了一下,手攥得更用力。

  许肆月尽力保持表情不变,看向顾雪沉:“既然都要结婚了,借你西装披披行吧?”

  她不能淋雨,淋雨会……

  然后就听见顾雪沉毫无温度的反问:“结婚是为了让你舒服?”

  许肆月“噢”了声,没错,她病急乱投医了,结婚是为了让她不舒服的。

  乔御早就处理好了车的问题,一直躲着没敢靠近,这会儿发现下雨,急忙把车开到跟前,撑着伞跑下来,还贴心地给顾雪沉带上一条小薄毯。

  不是顾总用,是想让顾总给大小姐,毕竟顾总洁癖严重,不可能替人家披衣服。

  他刚要递出去,就看见顾雪沉脱下西装,一手拉开车门,一手把西装罩在许肆月头上,把她推进去,动作称不上温柔。

  但乔御看愣了,莫名觉得顾总眼里压着更深更重的情绪。

  “开车,回瑾园。”

  才几分钟过去,暴雨就倾盆而下,许肆月半个身子包在西装里,倚靠着车门,耳朵里全是燥乱的雨声。

  她还行,还顶得住……

  手机忽然“叮”的一响,收到一条微信。

  许肆月想快点转移注意力,顺手戳开,图片连续地往外跳。

  偷拍的,图上人物挺清晰,是许丞姿态亲密地拥着个陌生女人,旁边还有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女孩子。

  许肆月呵笑了一声,有些反胃,她删了一堆人,怎么就没早点把杨瑜这个整容怪删掉,居然让她还躺在自己列表里。

  这是被她婚事气成什么样啊,脸都被打肿了还敢出来找存在感。

  许肆月手指隐隐发颤,给杨瑜回了一句“别犯贱,当心我老公让你天凉杨破”,接着把她拉黑。

  好像完了……

  这根恶心人的稻草马上要把她压垮了。

  许肆月吃力地把西装拽下来,打开手包,偷偷摸出一板药片握住,歪头瞄了瞄顾雪沉:“能不能再借点水喝?”

  顾雪沉的视线离开她手机屏,给她水杯。

  许肆月侧过身,躲在阴影里把药吃下去,又从小盒子里倒出两颗柚子糖,含着低下头,一句也没问顾雪沉要带她去哪。

  宾利在大雨里疾驰,二十分钟后抵达城南的瑾园,穿过几条曲折林荫路,径直开入十二号别墅的地下车库。

  许肆月艰难地打量了一下环境,撑着力气挑挑眉,声音哑了:“房子不错,以后我也住这儿?”

  顾雪沉没说话,直接上楼,余光刮过许肆月,她没趣地抿抿唇,动作缓慢地跟在后面。

  等乔御开车离开,偌大房子里只剩下两个人,许肆月就不走了,没骨头似的靠在旁边的墙上,长发漫过胸口,唇一勾,骨子里的慵懒妩媚。

  她嗓子沙沙地问:“哎,今晚不做行吗?”

  顾雪沉停下,侧过身,神色冷峻:“你说什么。”

  “成年人顾先生,别当听不懂了,我说——”她认真跟他对视,红唇间说着虎狼之词,“你就是再怎么着急虐我,今晚不上床,行吗?”

  许肆月迎上他刺骨的黑瞳,拖长了音:“只要你把画给我,把我外婆保护好,我答应结婚了就不会反悔,随你怎么折腾我,不过今天太累了,我状态差,影响你的舒适度就不好了,改天再做,可以吧?”

  她把这个话题说得轻松无所谓,像是家常便饭。

  顾雪沉下颚绷紧,下台阶回到她跟前,扯住她小臂一直带到二楼,拧开一扇房门:“想多了,你自己睡。”

  许肆月没空去看居住条件具体怎么样,一眼就盯上了房间里的大浴室,她点点头,跟他挥了下手:“领证的时候记得通知我啊。”

  说完,她立刻用后背靠上房门,脸上的表情凝固,眉心死死拧起来,滑坐到地板上。

  缓了片刻,她踢掉鞋,赤着脚一步一步挪去浴室。

  浴室没有窗,许肆月像孤身走进一片完全的黑暗,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没有光,没有颜色,漆黑的小空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对啊……这才是常态。

  她在英国每天每夜熬过的常态。

  不适应的环境,因为时间紧迫而选择的不入流大学,生活的巨大落差,跟朋友们各种意义上的距离,欺骗顾雪沉的罪恶,还有寂寞,生涩,格格不入,把她困在英国小小的公寓里。

  她从小怕打雷,英国又多雨,不记得从哪天起,每一次听到雨声,她都没办法平静,冷得抱住自己才能硬撑,如果淋了雨,情况会更严重。

  她治不好自己,直到变得习惯性失眠,饮食挑剔,爱哭,抗拒社交,不愿意跟人接触。

  她在等一个希望,等某一天能回家,回到原本的世界里。

  自从接到许丞让她回国的那通电话起,她终于活过来了,短暂地忘掉了那个在英国狼狈的许肆月,把自己的灰暗清洗干净,装进许家大小姐四年前的光鲜外壳里。

  她重新精神焕发,化妆打扮,骄傲地踏上故土,以为终于能结束掉梦魇,做回一个正常人。

  原来……只是堕进更无望的深渊。

  昨天到今天,二十四个小时而已,“许家大小姐”这个保护的外壳被砸到粉碎,她亲爱的爸爸,亲近的姐妹,她的家,她的骄傲,都以最惨烈的方式毁灭在眼前。

  她抽干了身体里所剩不多的力量,撑着那点脆弱的气场,模仿过去那样张扬和不驯,不肯被人侮辱,不肯忍气吞声,因为她清楚,最后一次了,从今天以后,骄纵的许肆月就永远死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死在别人的嫉妒和艳羡声里。

  跟顾雪沉说的那句结婚,是她的穷途末路。

  现在……她终于失去外壳,只剩个灰白的灵魂,抱着妈妈的画,为了外婆,去做活该受虐的顾太太,还她欠下的情债。

  许肆月没有开灯,颤抖着摸索到浴缸,把自己蜷缩进去,胡乱打开水龙头,过烫的水喷到她身上。

  她茫然地愣了愣,把下巴垫在烫红的手上吹了吹,好疼啊……

  眼泪突然就滴下来,她终于扛不住排山倒海的痛苦,低哑地呜咽出声。

  哭声越来越大,黑峻峻的浴室里,她孤独地缩成一团,发泄地咬住自己手指,尝到血腥味也不知道松口。

  外面雨声恢弘。

  顾雪沉仍旧站在房门口,面对着紧闭的门板,一动也没有动过。

  雨点密集地拍打玻璃,明明很吵,但这些噪音里,又清晰地夹着女孩子沉闷苦痛的哭泣,刀子一样蹂|躏着他的神经。

  顾雪沉眼角淤出猩红,握着门把的手背上青筋狰狞,最终还是放下去,在墙边的装饰柜里拿出一个小型终端,按亮开关。

  同一时间,房间里的床头旁,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空气净化器亮起浅蓝的灯,在轻微的电子音里,它徐徐伸展,打开蜷起的短胖四肢,圆滚滚的头上竖起两根蠢萌的耳朵,尖尖上还有两撮小亮光。

  它前后挪动两下,迅速扫描到人体所在,小圆脚无声前进,谨慎地贴到浴室门旁,顺便把自己耳朵的光源调高了几度,柔和照亮一小片黑暗。

  它轻轻开放语音,是高仿人声的温柔少年音,电子感极弱:“主人。”

  许肆月趴在浴缸边上,睁开肿痛的眼睛,愣愣看了它一会儿,哭得更大声:“鬼……闹鬼啊啊啊——”

  顾雪沉握着终端,在门外听到她尖叫,立刻切换到控制模式。

  他输入指令。

  小机器人无缝做出反应:“主人,我不是鬼,我可萌了。”

  它又问:“我给你开灯好吗?三秒钟你不反对,我就开。”

  耳朵上直接显示倒计时,许肆月看呆,想拒绝的时候已经数完了,浴室里的气氛灯应声亮起,把阴暗驱逐。

  许肆月借着光源,定定地跟机器人对视。

  这是个什么东西……

  通体奶白色,手短短脚短短,眼睛挺大,耳朵尖尖的还发光,像个基因突变的皮卡丘,偏偏声音还是动听的奶狗系少年。

  “你……谁?”

  它超老实地说:“我是深蓝科技人工智能零号线上的试验品十号,需要主人为我取名。”

  深蓝科技……

  顾雪沉做出来的东西。

  许肆月缩成一团,拒绝:“……你出去,我不是你主人。”

  它早已被预设了应对办法,白耳朵突然折下来,蔫蔫地盖住眼睛:“大魔王说了,谁住进这个房间,谁就是主人,如果主人不要我,我明天就会被带走销毁。”

  “……大魔王。”

  它的仿真音里竟然还带点诚恳的语气:“零号线所有机器人都知道,顾雪沉是大魔王,最喜欢破坏和销毁。”

  “主人,”它自动播放哄人的轻音乐,把自己声音衬托得极度可怜,“求你救我。”

  许肆月头痛欲裂,无力地苦笑:“我连自己都救不了,我什么都做不到,怎么救你。”

  “给我取个名字,有名字,就代表主人要我了。”

  许肆月迷茫盯着它,它在转圈,把耳朵变各种颜色给她看,她鬼使神差地轻声说:“你是十号,那就叫,阿十……”

  机器人在接收到“阿十”两个字后,马上被触发深层设置,启动另一个通道的语音接收系统,自动将获取到的声音识别成文字,同步传输给终端。

  顾雪沉低着头,目不转睛看着屏幕上出现的“阿十”。

  他手腕有些不稳,慢慢将终端抬起,对着收音口低声说:“主人,阿十终生为您效劳。”

  浴室里的机器人面对着许肆月,用少年电子音一字一字认真复述:“主人,阿十终生为您效劳。”

  机器人阿十伸出机械臂,掀开金属的小肚子,里面有套微型水系统和卡通杯,杯子里水已经注满了。

  它移动过去:“主人,喝水,很甜,不喝我会被销毁。”

  许肆月呛咳了一声。

  什么啊……被赖上了。

  她没力气跟个机器人吵架,手抖着端起来喝了两口,几分钟后,在适量安神药的作用下睡过去。

  阿十接收不到新的指令,乖乖退到墙边,耳朵变暗。

  卧室门轻声一响,男人的脚步走近。

  顾雪沉打开浴室顶灯。

  许肆月侧身躺在浴缸里,把自己卷成很小的一团,身下还泡着水,鼻尖眼尾都红着,脆弱无助。

  顾雪沉把她从水里抱起,她湿漉漉的身体滚烫,本能地厮磨着他,把他一丝不苟的白衬衫浸湿弄乱,擦上一道旖旎的口红印。

  许肆月无意识地喃喃:“疼……”

  男人音色沉哑,轻颤的吐息覆下去,笼罩她的耳畔:“别怕,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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