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吻_渣攻,你爹来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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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吻

  楚却泽的爷爷楚笠年轻时候是京都医院拔尖的外科主任医生,只是医人难医己,如今他也像他曾经治疗过的许多病患那样,躺在冰凉满是消毒水味的病床上,浑浊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唯一的孙子,扎满留置针的苍老的手攒足力气想要抬起,却连轻轻动一动指尖都不能做到,只能用力地喘了一口气,呼吸罩上瞬间浮起了淡色的白雾。

  楚却泽一身蓝白校服,面无表情地坐在楚笠身边,出了神般看着这个满脸皱纹、再也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拿着衣架抽他的老人,许久,才动了动唇,嗓音在偌大的病房里一时间有些阴森,带着些许气音:

  “爷爷。”

  楚笠已经病的有些神志不清,但还勉强能认得到人,闻言微微侧了侧头,眼珠艰难地动了动,视线落在了一旁的一叠资料上。

  楚却泽见此动了动,了然地站起身,将那叠厚厚的资料交到楚笠手上。

  这是楚笠生前一直在研究的提高冠状动脉搭桥手术成功率的相关课题,据说一直在和国外的某个医院进行合作研究,但很可惜,还没等到楚笠研究出一个结果,他就现行病重,只能暂时搁置研究。

  这最终演变成为他最后的日子里的一大憾事和心病。

  楚笠生前视医学事业为生命,又曾经为了楚敛玉没有继承楚家各位长辈的遗志学医而耿耿于怀至今,如今临死,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将要突破研究瓶颈的自己中道崩殂,回首平生,满是遗憾,这叫他怎么能甘心。

  他的喉结滚动,竟在死前拼尽全力,回光返照般用力抬起手,细弱如鸡爪的指节箍住了楚却泽的手腕,那仿佛从缝隙里才能透出的字句几乎要被沉重的呼吸声打散:

  “小.......泽,出........国,学,学医.........”

  “楚家......不,不能,没有医生。”

  楚笠眼睛凸出,嗓音粗粝的像是沙子冲刷过石面,像是固执地想要从一直沉默的楚却泽口中得到答案似的,一字一句,拼尽力气道:

  “继,继承我的.......研究,去学医.........”

  “.........”

  楚却泽任由楚笠握着他的手腕,纤瘦的身影没在阴影之中,脊柱有些微微弯曲,像是被某种沉重压垮了身躯,许久才测过脸,露出一张如同水墨丹青般清冷秀致的侧脸,微微垂下眼皮,遮住了那一层带着水润眸子,沉默许久,自顾自开口道:

  “爷爷,我今年十六了。”

  楚笠被打断了话头,似乎有些急躁地蠕动着青紫的唇,不悦地皱起了眉,还想再说什么,但再难积蓄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却泽继续往下说,像是自言自语般:

  “不过,我想你估计也不关心我几岁吧。”

  “你和爸爸总是这样,只关心我能不能学好你们教给我的东西。”

  楚却泽垂下头,细长的指尖拨弄着手中的资料,像是在描述别人的故事般,冷眼道:

  “从我识字开始,你就只允许我在课余时间看书房的医书,纪录片,其余别的东西,只要是我喜欢的,便一概不许碰,一概不许喜欢。”

  “只要碰了,就是一顿毒打。”

  “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偷偷和祁有岁一起看故事书那回么?”说到祁有岁,楚却泽的眸子里像是如同万年冰封的河般浅浅漾起水光,逐渐变的柔和起来,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忽然变的暗淡,语气倏然变的更加冷硬,下颌线紧紧绷起:

  “那时候我没有背完你给我布置的医书,却躲在角落偷偷看故事书,你看见了,气的直接拿起衣架,将我毒打了一顿,活生生将衣架打断。”

  “那时,我不过才五岁。”

  “要不是祁有岁扑过来替我挡了几下,我怀疑你能将我活活打死。”楚却泽指腹抵在那一沓资料的边角上,自虐般感受着摩擦时带来的痛意,思绪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后来,因为祁有岁的制止,你没有再动手,而是罚我一整夜跪在院子里背书,没有背完,就不许吃饭。”

  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要在一个星期背完一本医书太难了,楚却泽那时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还以为自己笨,一边哭着,一边继续背,将那些晦涩难懂的东西不停往自己脑袋里塞,即使无法理解,也不影响他在饥饿和疼痛的双重刺激下,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是爷爷,我不喜欢学医,也不喜欢背书。”

  楚却泽抬起头,看着楚笠因为愤怒逐渐变的急促的呼吸,内心毫无波动地笑道:

  “我这辈子,喜欢的东西很少,但因为你,从来没有得偿所愿过。”

  楚却泽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眼神阴郁难言,瞳仁像是透不进光的深海,厌恶至极道:“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被迫变的过目不忘,然后再次被你不停要求,将那些我看都不想看的医书记到脑子里。”

  “现在,你死了,我就再也不需要背书了。”

  楚却泽居高临下地看着楚笠,双眸弯弯,像是个恶魔般咧开了嘴,眼底却没有多少愉悦,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轻快的嗓音,像个神经病般轻声笑了起来:

  “所以,我为什么还要听你的,去学医呢?”

  “小泽.........学医.........”

  话音刚落,楚笠的神志已经濒临涣散的临界点,到楚却泽说道“不喜欢学医”的时候,已经再也听不进任何东西,只是像前半生那样,固执地要求楚却泽继承他的事业:

  “出国........学医.........”

  “楚家.......不能没有医生..........”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记录心电的机器陡然发出“滴――”的一声,上面抖动的线段骤然变的平直,听到动静的医生们顿时冲了进来,慌乱地将楚却泽推开,用力做着心脏抢救。

  楚却泽被推的踉跄几步,后背抵在冰凉的墙面上,眼睁睁地看着医生在坚持做了十几分钟的心脏强求后,遗憾地向楚敛玉宣布了楚笠的死亡。

  在医生宣布楚笠死亡的那一刻,楚却泽大脑嗡的一声变的空白,面前闪过一丝白光,脑海中空白一片,神情茫然,像是浑身被抽干了力气般,缓缓沿着墙面滑下,坐在了地上。

  他只觉头晕脑胀,好半晌才逐渐恢复理智,忍着骤然如同电报炸响的耳鸣撕破耳膜的痛楚,慢慢地将脸埋进紧抱的膝盖里,无数的情感纷纷扬扬地涌上心头,有愧疚、庆幸、悲痛、无措和茫然,无数的负面情绪宛若一座大山,几乎要将他压垮。

  那个带给他一生童年阴影的人已经死了,但是楚却泽却觉得自己仍旧未曾释怀。

  想象中的解脱没有到来,楚却泽只能比之前更加用力地抓住了心中那一点残念,似乎只有在想到那个人的时候,心中沉重的窒息感才能得到些许缓解,让他能在那些自我厌恶的情绪里,劈开一方净土,稍作喘息。

  他喜欢的东西很少,现在只剩下祁有岁了........

  谁也不能把祁有岁抢走,谁也不能.........

  然而,被楚却泽一心惦念的祁有岁却完全没有意识到楚却泽这边发生了什么,苦着脸被祁有岁从床上薅起来,不情不愿地趴在桌子上写作业。

  “这题选d,事物是呈螺旋上升式发展的。”

  祁轻筠坐在祁有岁身边辅导他写作业,看着祁有岁痛苦地抓头发的模样,简直要怀疑祁有岁是不是自己儿子了,不然怎么能笨成这样:

  “为什么那么简单的政治题你都能选错?”

  “谁知道螺旋上升式发展是怎么发展啊,这些人就不能说点人话吗?”

  祁有岁捂着耳朵,痛苦地用额头撞桌面,从喉咙里发出动物幼崽般的小声嘤呜声。

  他错了,他再也不想找个爹了,怎么没人告诉他爹除了会给自己做饭,还会强迫自己在睡前完成周末作业啊?!

  “事物呈螺旋上升式发展的意思是,发展似乎是在重复以往的阶段,但它是以另一种方式重复,是在更高的基础上重复。*”祁轻筠极其耐心地给睁着一双茫然眼珠的祁有岁补课:

  “这是唯物辩证法的观点,所谓发展,是指事物由简单到复杂、由低级到高级的变化趋势,其实质是新事物的产生和旧事物的灭亡。”

  “.......听不懂。”祁有岁只想摆烂,“头好痛,不想学习。”

  “不行,你今天必须把题给做了。”

  祁轻筠看不得儿子是个文盲,揪着他的耳朵强迫他清醒,不准睡,“这题,选c,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祁有岁咬着笔头,不情不愿地听着祁轻筠给他讲题。

  好在祁轻筠足够耐心,祁有岁也不笨,很快就跟上了,手中的卷子逐渐消失,很快就在十二点到来之前,成功做完百分之八十。

  “嗷――”

  祁有岁被祁轻筠“恩准”上床睡觉时,整个人松了一口气,像是怕祁轻筠反悔般,飞奔扑上床,在那张大床上滚了一圈,像是抱怨般拖长音调:

  “累死我了.........”

  “这就累了,等高三更累。”

  祁轻筠瞥了他一眼,走过去给正蹲在地上铺被子的钟雪尽搭手。

  “没事,我来。”

  钟雪尽之前在等父子俩的时候就顺便把作业做完了,所以现在在替祁轻筠铺被子。

  祁轻筠租的房子只有一件卧室,虽说床挺大的,但是给了祁有岁睡,夫夫俩只能睡地上了。

  “唉,你们.......”

  祁有岁和祁轻筠呆久了,不知不觉也多了一些明辨是非的能力,看着准备在地上打地铺的夫夫俩,不安地踢了踢身下松软的被子:

  “你们........”

  他“你们”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俊秀的眉眼皱在一起,像是有些纠结和为难。

  “没事,你睡床上,我和他睡地上。”

  祁轻筠看出祁有岁的纠结,了然地安慰道。钟雪尽怕冷,祁轻筠不放心他一个人睡地上,特地加厚垫了几层被子,才让他睡上去。

  钟雪尽笑了笑,走进厨房倒了一杯水,随即走回房间放到了桌子上,防止祁轻筠半夜醒了想喝水,去厨房时撞到椅子角受伤。

  两个人上辈子同床共枕多年,对彼此的习惯了如指掌,动作默契又合拍,看的祁有岁怪怪的,扬了扬眉,心中满是疑惑地躺下了。

  他刚一躺下,祁轻筠便关了灯。

  借着夜色的掩护,钟雪尽熟练地钻进了祁轻筠温热的怀抱,愉悦地踢了踢被子,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搂住了祁轻筠。

  祁轻筠轻笑一声,任由他八爪鱼般抱住了自己,还将被角往上掖了掖,防止晚间风大钟雪尽着凉。

  祁有岁本来想睡觉,眼皮都似灌了铅般不断往下坠,差一点就要进入梦乡,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倏然惊醒:

  “祁轻筠。”

  “在。”祁轻筠揽着钟雪尽的后背,在他眉心上落下安抚性的一吻,示意对方不要瞎闹腾之后,借着夜色淡定道:

  “怎么了?”

  “........”

  祁有岁抱着被子翻了一个身,一骨碌滚到床沿,睁着眼睛往床下看,还在心心念念给楚却泽带糖油芝麻糕饼的事:

  “你不要忘记了,给我做糕饼的事情哦!”

  “不能忘。”

  祁轻筠的嗓音在黑暗里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哑,尽量当做语气平缓的模样,笑着道:

  “你就这么记着楚却泽啊?”

  “........”祁有岁沉默片刻,觉得祁轻筠这句话问的有些奇怪,理所当然道:

  “他是我发小,我当然记着他的。”

  “是吗?”

  祁轻筠攥着钟雪尽的手紧了紧,用眼神警告对方不要搞事。

  可惜借着夜色,钟雪尽并没有看清他的脸色,自然也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祁轻筠不得不提高声音,将钟雪尽弄出的动静掩盖下去,对祁有岁意有所指道:

  “那你之前为什么打他?”

  “........”

  祁有岁被问的一愣,纠结的眉毛几乎都要打起结,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忽然有些心虚,用力用被子捂住了脸:

  “.........我不知道。”

  “因为他从来不会对你生气,即使你做错了,他也会一直纵容你,一直为你付出,所以你会逐渐在他面前恃宠而骄,非常任性地为所欲为。”

  祁轻筠对两个人的相处模式看的很清楚,他很少去评价一个人,但事关他的儿子祁有岁,他不得不多说两句:

  “可是,到最后,你知道会出现什么结果吗?”

  祁轻筠低下头,敷衍地和钟雪尽吻了一下,惹得对方眉眼弯弯,心满意足地不再造作了,才继续一针见血地往下说:

  “到最后,你会成为一个除了他,再没有人能忍受你脾气的人。”

  “是,你长的好看,又有钱,一开始会喜欢你的人多的是,但是没有人是受虐狂,他们知道你的本性之后,会逐渐离开你,没有人会真心喜欢你。”

  “到最后,等你反应过来时,你身边就只会有楚却泽真心对你。”

  “而一旦你幡然醒悟知道自己离不开楚却泽时,假设楚却泽却不要你了,你该怎么办?”

  祁轻筠的话像是来自深海的低语,在黑夜中自带幽深的效果,惹得祁有岁抱着被子的手一抖,背后一凉,冷不丁出了一声冷汗。

  是啊.........

  如果他一直这样任性下去,会怎么办?

  他任性、骄纵,做了很多错事,但楚却泽却从来不说,即使受了委屈,也一直在纵容祁有岁,将他养成那副无法无天的性子。

  但一旦,有一天,连唯一一个爱祁有岁的楚却泽也离开祁有岁了呢?

  那祁有岁大概会发了疯地挽回,牢牢抓住唯一对他真心的楚却泽,甚至变的更加偏执阴郁。

  但到那时候,祁有岁的眼底就只会有楚却泽一个人,楚却泽也就真正地得到了祁有岁的心。

  楚却泽大概是知道的,他一直以来无条件的付出大概不会是他和祁有岁爱情的,但得到后再失去向来是人类的劣根性,会让祁有岁为他辗转难眠,最终幡然悔悟,开始重视起自己。

  而一旦到了这个节点,两个人追求和被追求的地位就能彻底倒转,祁有岁会爱上他,并且对他死心塌地。

  “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从来没有人会无条件地对你好。”

  祁轻筠抬起头,月光从窗帘处泄出来,落在祁轻筠过于锐利的眼神里:

  “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话音刚落,祁有岁忍不住抱紧被子,整个人像是陷入梦魇般大汗淋漓,用力喘了一口气,感觉一直以来蒙在心底的那层雾被一只大手轻巧的拨开,整个人清醒的不能再清醒,本来好不容易因为学习积累起的睡意都荡然无存,脑海中一片清明。

  “楚却泽是什么人,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祁轻筠有些累了,躺下去捂住钟雪尽的唇,示意对方睡觉:

  “我只是提醒你,反省你自己的行为,别到时候落到两败俱伤的地步。”

  祁有岁沉默片刻,竟然没有像往日被说教那样当场回怼回去,反而闭上了眼,头一回开始认真地梳理起他和楚却泽的关系,半晌掀起眼皮,认认真真地“嗯”了一声,“知道了。”

  说完,他想了想,又纠结地补充了一句:“谢谢你提醒我。”

  “不客气,睡觉吧。”祁轻筠笑了一声。

  眼看着儿子的呼吸再度平稳下来,似乎是睡着了,祁轻筠才低下头,摸了摸钟雪尽的脸,指尖捏起一点肉,带着气音道:

  “胆子大得很啊,在儿子面前就敢搞事。”

  钟雪尽带着气音笑了一声,红润的唇动了动,嗓音黏黏糊糊:

  “儿子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你还............”

  祁轻筠一把捂住了钟雪尽的嘴,往日里那张清冷禁欲的脸上也忍不住带上了一点薄红,无语道:

  “睡觉了。”

  真的是,虽然已经是夫夫了,也不能什么话都往外说吧?!

  钟雪尽弯了弯眉,心满意足地被祁轻筠揽进怀里,看了一眼祁轻筠的下巴,犹豫片刻后,小声道:

  “阿筠,我想.........”

  “想什么?”

  祁轻筠闭着眼,困得不行,但还是耐心十足地拍了拍钟雪尽的后背:

  “饿了的话我起来给你做夜宵吃。”

  “不是。”钟雪尽叹了一口气,犹豫着道:

  “要不,我还是去看医生吧。”

  祁轻筠瞬间睁开了眼,眸底清明一片,心中却没有感觉有多高兴,反而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突然想要去看医生了?”

  “因为.........”

  钟雪尽抬眸看了一眼睡在床上的祁有岁,慢慢道:

  “我也想像你一样,能光明正大地告诉儿子自己的身份,教导儿子。”

  “你之前说的对,我应该勇敢,不应该囿于过去而畏缩不前。”

  “今天打雷,儿子哭着抱我喊我妈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也许儿子也并不是完全不需要我。”

  “我可能不是最好的妈妈,但我想要用最好的我自己去保护儿子。”

  不知道为什么,钟雪尽今晚的话格外多起来,最后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道:

  “所以,阿筠,你可不可以不要嫌儿子笨?我也会去教他的,我们一起去教,好不好?”

  祁轻筠闻言怔了怔,完全没有想到之前教祁有岁做作业时的那句话竟然会成为钟雪尽想要主动寻求改变的推动力。

  他心中一时有些复杂起来,想要叹气,但又知道精神病人的思维想来不同常人,与其去否定他,不如顺着钟雪尽的话往下说,总归主动想要去找医生也不是什么坏事,便应了一声:

  “好。”

  钟雪尽正松了一口气,开心地想勾起唇,却一下子被祁轻筠的下一句话堵了回去:

  “但是........”

  但是什么?

  钟雪尽莫名开始紧张起来,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害怕祁轻筠会说出嫌弃祁有岁的话。

  “但是,你怎么会觉得我会真的嫌弃儿子呢?”

  祁轻筠无奈地摸了摸钟雪尽的脑袋,总觉得自己老婆的脑回路里经常装一些奇奇怪怪让他无法理解的东西:

  “我们的小孩,不管他以后成长成什么模样,我都是爱他的。”

  “我逼他读书,不是希望他成为多有钱的人,获得多高的社会地位,而是希望他能锻炼自己的思维,最后成为一个有学识、懂担当的大人,能在这个世界上获得三四知己和相濡以沫到老的爱人,幸福一生,这就就够了。再此之上,如果他能适当地为社会做出一点贡献,那就再好不过。”

  “音音,人的一生太难又太短了,我希望儿子能健康快乐地去过每一天,而不是浑浑噩噩地浪费生命,虚度年华。”

  祁轻筠伸出指尖,拨了拨钟雪尽的耳垂,嗓音似春日池畔边随风摇摆的杨柳枝般轻缓,又带着桃花入水般的温柔,清澈明净,低声道: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钟雪尽眼眶一热,更加用力地和祁轻筠十指相扣,哽咽道:

  “儿子以后,一定会在我们身边平安长大的。”

  “嗯。”祁轻筠搂住了钟雪尽的腰,低头在他眉心上亲了一下:

  “放心吧,你的病,我会慢慢陪你看好的。”

  “我们一家人,日后一定会有很长很好的一生。”

  夜色撩人,窗外灯影错落,一盏橘黄色的烛火还在黑暗中摇映着淡黄色的光芒,象征着迷茫无助的孩子终于找到了梦想中的和平家园。

  一颗心从此终于落到了定处,此后万般迷茫和困惑皆烟消云散,皆有人护在两人生前,前路不再坎坷迷茫。。。

  祁有岁在祁轻筠家住了两天,蹭了两天饭,也被逼着认认真真地待在家里,写了两天作业,再也没有机会出去鬼混。

  祁轻筠周末还要出去做模特拍片,只有晚上才回来陪他们母子两个人,就这么过了两天,三个人周日下午便收拾东西返了校。

  “喏,这是你托我做的糖油芝麻糕饼,你带给楚却泽吧。”

  祁轻筠想来言出必践,还记得答应祁有岁的事情,将糖油芝麻糕饼放到一次性塑料盒里,用皮筋绑好,递给了祁有岁。

  “好,谢谢。”

  祁有岁拿着取衣架将晾在阳台上的衣服取下来,坐在床边叠了半□□服都没叠好,烦躁地想要挠头,钟雪尽正好在替祁轻筠叠衣服,见此走过来,顺手给他叠好,塞包里去了。

  “.........”

  祁有岁盯着钟雪尽看了一会儿,眸光微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后沉默下去,垂头下意识抠了抠膝盖上的布料。

  祁轻筠百忙之中看了他一眼,见他总归也没有之前一样拒绝钟雪尽的靠近了,于是也就松了一口气,随钟雪尽去了。

  周日返校的人很多,祁轻筠载着祁有岁,和钟雪尽一起,推着自行车在学校里慢慢地走着。

  祁有岁下午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精神有些恹恹的,没吃多少饭,到学校又说饿了,祁轻筠没办法,只能带着他去一旁的快餐店买了一个汉堡,让他带路上吃。

  一场雨一场寒,虽说这场旷日持久的雨已经停了,但不知是否还有卷土重来之势,淡红的夕阳透过淡卷的云层洒下一束光,暖暖地洒在坐在单车后面的祁有岁身上。

  到了学校,祁轻筠已经放弃在人流量大的地方骑车了,只慢慢地推着自行车,让祁有岁坐在单车后面吃汉堡。

  微风吹起祁轻筠的校服衣摆,露出一截劲瘦白皙的少年细腰,少年的后背挺直的像一根在春夜里生长的青竹,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钟雪尽抱着他的包跟在祁轻筠身后,时不时还看祁有岁一眼,慢声细语地叫对方吃慢点,在对方烦躁地回一声“知道了”却又猝不及防地噎住。

  钟雪尽见此,只能无奈地拍着祁有岁的后背顺着气,还拧开水瓶让对方喝水。

  祁轻筠听到两个人的动静,回过头,看着这母子两人笑了一下,正想说说些什么,前方却忽然撞到了一个物体,惊得他立刻按下了刹车,扭过脖子,刚好发现站在他面前的是两天不见的楚却泽,动作一顿,往后退了一步:“.........”

  楚却泽这两天似乎过的不太好,眼睛里一片红血丝,眼尾还微微红肿着,像是哭过,暗沉地瞳仁盯着祁有岁看了半天,才哑着嗓子说了一句:

  “........有岁。”

  祁有岁像是才刚刚发现他似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楚却泽,又低下头咬了一口汉堡,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他看到楚却泽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没有之前看到对方就使劲作着的任性,也没有完全的远离和忽视,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样让楚却泽有些摸不清他是什么意思,许久才忽然红了眼,走过来,忽然抱住了坐在单车上的祁有岁的腰,低声道:

  “我好.........”

  最后两个字被沙哑的尾音掩盖了下去,祁有岁被他抱得心里一惊,差点被他的动作吓得从单车后座掉下去,好半晌才稳住身形,自然也没有听清楚却泽说的好什么。

  刚好祁轻筠也到了停车场,示意祁有岁从车上下来,锁好单车,拉着钟雪尽就想要离开。

  钟雪尽被他揽着,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跟在两人身后并肩走着的祁有岁和楚却泽,犹豫了半天,才道:

  “小楚他........”

  “儿子的事情,让儿子自己处理。”祁轻筠目视前方,没有说太多:

  “我虽然是他父亲,理应当保护他,但是也不能让他完全不经世事,不经风霜,那样等他长大,很难处理该处理的事情。”

  说完,祁轻筠他弯下腰,在钟雪尽白净细腻的鼻梁上刮了一下,笑道:“音音,我的心很小,只管保护你和儿子就够了。”

  钟雪尽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也就把楚却泽的事丢到脑后,高高兴兴地挽着祁轻筠的手进了教室。

  祁有岁昨晚和祁轻筠谈过心,闭眼想了一晚上,也不知道想出什么头绪没,但反正也不像之前那样傻乎乎的了,慢慢地将作业摊平放在桌上,甚至在课代表过来收作业的时候,还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看着一些课代表们盯着祁有岁的脸春心荡漾的模样,楚却泽气的差点掰断手里的笔,唇角无意识向下,表情阴沉,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正想发作,嘴角却忽然传来一丝甜意,惊得他下意识张开嘴,将祁有岁喂给他的糖油芝麻糕饼咬了进去。

  祁有岁打开塑料盒,拿出一个糖油芝麻糕饼喂进楚却泽的口中,支着脑袋看着他,指尖还不经意碰到楚却泽的唇,惹得楚却泽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一下,等反应过来之后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脸庞逐渐漫上些许绯色。

  但祁有岁仿佛没发现自己的指尖被人舔过,自顾自拿起一个糖油芝麻糕饼送入口中,一副无知无觉没心没肺的模样,还顺带在楚却泽咬过的指尖上舔了一下,看的楚却泽的心脏骤然跳动起来,心中暗喜不已,面上却强做镇定,自认为很好的藏住了自己的觊觎之心,还是原来软糯可欺的模样。

  “好吃吗?”

  祁有岁舔完带着芝麻的指尖,侧过头,笑眯眯地支着头看向楚却泽。

  楚却泽赶紧点头,张了张嘴,本想谢谢祁有岁,却发现祁有岁突然站了起来,悄无声息地凑近他,伸出指尖,慢慢地抹去了楚却泽嘴角的芝麻。

  他靠近时,白皙修长的脖颈正正好落在楚却泽的前方,锁骨精致,骨肉匀称,漂亮的好像一捧清灵的雪水化就,惹得楚却泽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愣愣地看着祁有岁,指尖用力收入掌心,才忍住了抬起头在上面留下吻痕的冲动。

  祁有岁替楚却泽擦去嘴角的芝麻,慢条斯理地用湿纸巾擦着指尖,看着楚却泽盯着他发光的眼睛,忽然笑了一下:

  “好吃就都给你。”

  楚却泽的心跳的越来越快,脸庞像熟透的柿子似的,声如蚊蝇:

  “这怎么好意思.........”

  “不过你得好好谢谢祁轻筠,毕竟是祁轻筠做的。”祁有岁道。

  话音刚落,楚却泽只觉仿佛一盆冷水浇下,心中那点荡漾和春心萌动瞬间化作飞灰随风散去,整个人的脸色顿时僵硬铁青不已,只觉胃中忽然翻江倒海的难受,恨不得把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全吐出来,隐隐有些后悔刚才不管不顾把东西咽下去的举动。

  祁有岁说完这句话后,也没再看楚却泽,开始翻开书晚自习,一直到晚自习结束,他都老老实实的,没有再作妖。

  祁轻筠见此很是欣慰,去小卖部买了一瓶花茶,奖励给了刻苦学习的祁有岁。

  祁有岁也没拒绝,当着楚却泽的面收下了,还喝了一口,喝了大半后放在了抽屉里,起身收拾书包,跟着祁轻筠和钟雪尽回寝室了。

  楚却泽落在三个人身后,看着三人说说笑笑的亲密身影,表情晦暗不明,也跟着回了宿舍。

  回到宿舍时才九点半过一点,祁轻筠周末忙着打工挣钱照顾母子俩的起居和三餐,还得辅导祁有岁写作业,有点累,于是先去洗了澡,打算早点洗澡睡觉,钟雪尽站在洗手台洗他和自己换下来的衣服,祁有岁趴在桌上听音乐看漫画,宿舍里很安静。

  楚却泽在阳台和父亲通完话,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回来的时候表情不是很对劲,看了完全没注意到这里的祁有岁一眼,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我出去买个东西”后离开了。

  祁有岁像是一直在听音乐,没有注意到楚却泽这边的动静,但在楚却泽关上门离开的瞬间,却忽然摘下耳机,在宿舍坐了一会,也推门走了出去。

  钟雪尽洗完祁轻筠和自己的衣服,将衣服挂到晾衣绳上,祁轻筠恰好洗完澡出来,见宿舍里没有人,疑惑地挑了挑眉,边走出来边用毛巾擦了擦湿哒哒的头发,回头问钟雪尽:

  “儿子和小楚去哪了?”

  “不知道,没问。”钟雪尽谨记祁轻筠之前说的“儿子的事情儿子自己处理”的话,擦了擦湿哒哒的手,坐在床上准备给祁轻筠摊好被子,却被祁轻筠制止住了:

  “你别忙了,我自己来。”

  祁轻筠走过去,从后面抱住钟雪尽,(这里什么也没做没有脖子以下)胸腔震动,低声笑道:

  “怎么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贤惠啊。”

  钟雪尽回过神,用力将带着褶皱的被子摊平铺好,不满地用力用掌心拍了拍,鼓着脸颊像个兔子似的呲牙道:

  “我以前也很贤惠好吗。”

  “嗯嗯,确实贤惠。”祁轻筠见此只是笑,并没有反驳,因为他虽然没干什么脖子以下的事情,但已经被晋江审核锁的不想反驳了。

  ...........................................………………………

  祁有岁不知道自家爸妈在干一些什么让晋江审核屡屡锁着不过的事情,跟着楚却泽的影子,偷偷来到了阴暗的教学楼。

  路上月明星稀,人影和树荫交织斑驳,夏日的蝉鸣已经销声匿迹,只余行人稀少。

  楚却泽刚刚去教室的路上买了一包催吐药,就水服下后在厕所里吐了个天昏地暗,十分钟后才踉跄着从厕所里走出来,打开水龙头洗干净满是冷汗的脸。

  镜子里的他,在惨白灯光的映照下,竟无端似地狱里可以择人而噬的恶鬼般,有些狰狞。

  楚却泽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歇了一下,揉了揉有些难受的胃,慢慢地来到教室,摸黑不知在教室里做了什么,片刻后又走了出来,走到离教室外面很远的垃圾桶旁,将手中的东西毫不留情地丢到了垃圾桶里。

  月光穿过疏疏摇曳的树枝,穿过缝隙,在楚却泽的脸上洒下淡淡的银辉,衬的他肤白若瓷,长眉若柳,眼如桃杏,侧脸清冷秀致,恍然漂亮的像是山上跑出来的不谙世事的小狐妖般,眼神却阴沉刻毒,浑身的气质被一层柔软无害的皮包裹着,其下似乎密密麻麻的毒针,让人深思便有些不寒而栗。

  为了怕离开太久引起怀疑,楚却泽丢完东西就很快离开了,祁有岁等了一会儿,等到对方的脚步声完全消失,身影也离开了视线之内,才抬着站麻的脚,从藏身的灌木丛中走了出来。

  他走到垃圾桶旁,凭着刚才的记忆走到楚却泽丢东西的位置,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设置,深吸一口气,做了半天的心里建设,才直直地对着垃圾桶内部照了下去。

  垃圾桶是新装的,每天都有清洗,况且还是晚上,收拾的阿姨早就在下班之前将东西全部清理干净了,所以祁有岁站上去后,很容易就将垃圾桶里被丢掉的东西收入眼底。

  这一看,就令祁有岁惊愕地瞪大了眼,俊秀的面孔上,逐渐蔓延出些许不可置信。

  垃圾桶里,有一盒糖油芝麻糕饼,还有.........

  一瓶果茶。

  都是,祁轻筠白天送给祁有岁的。

  祁有岁后背倏然一凉,猝然加速跳动的心脏促使他脚步踉跄,慢慢地往后退,用力捂住心口弯下腰,窒息的感觉蔓延上大脑,脑子里空白一片,就快要呼吸不上来。

  他用力喘了一口气,慌乱间,正想离开,耳边却忽闻一阵脚步声,令他的身躯倏然一僵,身躯像是被钉在了地上,肩膀微微战栗,许久后,才一寸一寸地扭过了头。

  那人自暗夜中传来,脚步越来越近,到最后如同鬼魅的唇贴在后颈般吹了一口凉气,竟然无端透出一丝诡异和幽深,令祁有岁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在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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