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1)_金枝与恶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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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龙(1)

  梁铮的耳畔骤然寂静。

  连冷冬的晚风都听不明晰。

  小孔雀还伏在怀中,前额轻轻抵着他的胸膛。

  近得他能嗅到她浅淡好闻的发香。

  纤细的臂环在腰间,像两条柔弱的细柳,藏着一点可人的羞怯。

  梁铮不由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他没听错吧?

  卿卿准他同床共枕了?

  这他妈的……是真的?

  涌动的心潮几乎淹没了梁铮,他怔在原地,久久沉浸于莫大的惊喜之中。

  “叩!”

  恼火的小拳头直接砸上胸膛。

  李含章不见梁铮回应,还当他不愿意,心下越发羞恼。

  她明明都说到这种地步了!

  不是喜欢她吗?作什么没有反应!

  李含章越想越委屈,眼尾都泛出微红。

  她推他,要从怀中逃跑:“你不肯就算了!本宫、本宫——呀啊!”

  没说完的话,转瞬就被吞入惊呼里。

  腰间的长臂紧紧收束,李含章被梁铮腾空抱起、双足离地。

  她吓了一跳,慌乱地绞住那截有力的腰。

  素白的袄裙翩跹似蝶,在低空转了两圈,很快又重回地面。

  砰砰的。心跳在雀跃。

  好像不是害怕。或许,更像欣喜。

  李含章心魂未定,半仰起脸,去看面前的梁铮。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梁铮如此开怀地笑,连眉峰里都镌着细微的弧纹。

  在李含章抬眸时,梁铮也在看她。

  他背着光,飞雪与烛光在身后交织、未达眼底。那对熠熠的长目之中,不存清澈的月光,只有李含章小小的身影。

  他只注视着她。

  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梁铮终于开口:“我肯。”

  二十有余的大男人,竟透着少年般的风发意气。

  “卿卿,我自然肯。”

  何止是肯呢——他恨不得时时刻刻与她在同一个被窝里打滚。

  他对她的渴求,也从来都都不止步于此。

  听着接连的两声应,李含章的羞恼慢慢退了下去。

  她颤了颤眸光,嗫嚅道:“那、那方才……”

  方才,他为什么没有立刻回应她呢?

  李含章说话时,湿润的白雾随字句而吞吐。

  透过白雾,梁铮的视线离开那双桃花眼,渐渐向下游走。

  扫过可爱的泪痣、透红的白颊。

  停在微微张开的嘴唇。

  被蔽去半面的白月正悄悄地缀在上头,晃得那薄柔的两片越发晶润。

  好像香软的樱花瓣。

  只消他低头一含,就可深尝。

  但……那样或许会吓着小妻子的。

  好不容易理顺了毛,可不能让她再炸开。

  只是,梁铮当然也不肯如此轻易地放过李含章。

  他勾起嘴角:“我只是在想一件事。”

  句尾上翘,藏着熟悉的促狭。

  李含章浑然未觉,还像只懵懂又温软的小羊。

  “什么事?”她好奇道。

  梁铮没有立刻答话。

  他将头埋向李含章云团似的鬓发,鼻尖蹭上她柔润光洁的耳廓。

  “想我往后……”

  微沉的嗓音轻轻地扫过。

  “该怎样伺候好你。”

  伺候……好?

  李含章的双颊倏然一热。

  梁铮的气息滚烫极了,像飘在身上的火星,顷刻就烧软了她。

  她抵着他的胸膛,却使不出力道。

  于是小声骂他:“你混账。”

  梁铮扬眉:“我可没说混账话。”

  “好卿卿。”他轻笑,存着坏心逗她,“你想什么呢?”

  遭人倒打一耙,李含章身躯打颤。

  这、这坏家伙……

  摆明了就是欺负她呢!

  她自知讲不过梁铮,又不服不忿,只好抗议似地掐他的侧腰。

  可她本就没什么劲儿,还隔着几层衣物。

  细嫩的指往上头一揉,反而像要将结实的肌肉刮在手里。

  梁铮闷哼一声。

  李含章搂他搂得很严,淡香直往人鼻间蹿。

  娇软的身子气呼呼地挨着,丰盈的、窄瘦的,都往他身前挤。

  偏偏此刻,又来了极不老实的一下。

  梁铮低头,看向李含章。

  他眸光深沉,喉结也上下微滚。

  小家伙还挺不识人间险恶。

  男人的腰——这是能乱摸的地方吗?

  李含章没搭理梁铮的注视,纤指仍软绵绵地攀在那儿。

  她赧红着脸,指尖内收,似乎有再掐的意图。

  趁着理智未熄,梁铮及时捉住那只小手。

  “外头冷。”他喉头干紧,声音也低哑,“你先回北堂去。”

  “我一会儿就来。”

  -

  返回北堂前,梁铮在浴斛里呆了许久。

  他自将领家中归来,染了一身发苦的药味,虽然无害,但闻久了总归令人难受。要与李含章共枕眠,必然先要洗得干干净净。

  况且……他该翘的地方还翘个老高。

  怕吓着李含章,得先冷下去。

  梁铮是军营出身,几是在荤话里泡着长大。但他一门心思建功立业,对这事全不在乎,十年来始终茹素,顶多就是自行处理、胡乱交代。

  好笑是,他从来自诩自制力上佳。

  可如今对着李含章,倒是比从前积极很多。

  梁铮换好寝衣,潦草地将发擦干,就披上貉裘,往北堂走。

  是夜已深,灯笼尽灭,将军府里静无人声。

  北堂木门虚掩,似是专程为他留出一道细小的缝隙。

  梁铮悄悄推门而入。

  室内不亮,一支红烛点在榻前,将珠帘的影映在墙上。

  他合紧门扉,压轻足音,慢慢穿过珠帘。

  李含章已卧在榻上。

  她蜷在被褥中,面朝里,背对着他。

  浓密的发团聚着,润白的颈在丝缕里隐现,比她身上的中衣还素净。

  呼吸声轻轻浅浅。

  兴许是等得太久、先睡着了。

  梁铮灭烛,下意识压住呼吸。

  他解下貉裘,轻手轻脚地掀起被褥,钻入榻间,极谨慎地躺到李含章的身后。

  甚至不敢抱她。

  生怕吵到小妻子的安眠。

  梁铮甫一上榻,柔软的鼻音随之而来:“嗯?”

  李含章没回头,仍躺在那儿。

  “你……来了?”满是娇懒的困倦。

  梁铮轻轻嗯了一声。

  他还没来得及自责,面前的李含章就动了动。

  她像只怕冷的兔儿团,柔柔地缩进了梁铮的怀里,本能地汲取他的温度。

  “好热……”似曾相识的娇懒。

  梁铮的身躯僵了僵。

  很快,他搂住那不堪一折的腰肢。

  “现在不冷了。”他低沉道。

  似是为了回应梁铮的话,雪似的小影子又贴去一些。

  甚至还无师自通地枕上了他的臂弯。

  “梁铮……”她唤他,“这是……梦吗?”

  梁铮伸指,小心地将李含章颊侧的发拢到耳后。

  他温柔地哄她:“不是。”

  “噢。”李含章叹息一声。

  “我感觉……好怪。”她呢喃,“应该……无人当真喜欢我才是。”

  不知这话是在同梁铮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梁铮一时陷入沉默。

  李含章像是困极了,又像是被暖得头晕,缓缓续道:“母妃、父皇、姐妹们都……”

  “没有人……”语调仍很迷糊。

  轻轻小小的,气若游丝,藏着委屈的哽咽。

  梁铮不动声色地搂紧了她。

  他胸膛发闷,被难言的苦楚包围。

  像有一根针扎上心口。

  原先他以为,若他能为李含章挡下旁人的恶意,她就能剥去保护自己的尖刺、无忧无虑地生活。可事实是,她依旧深困于过往、从未脱身。

  无力感油然而生。

  除了太华的事,她还经历过什么?

  他能让她敞开心扉、放下曾经的伤疤吗?

  梁铮不知道,他全无头绪。

  可他必须去做——也一定会去尝试。

  慢慢地,梁铮将前额叩上李含章的发。

  “有人。”他很庄重地回应她。

  像起誓:“有我。”

  此时此刻,他全不在乎李含章能否听见。

  -

  梁铮翌日醒来时,李含章还在沉睡。

  她怕冷,原是背靠梁铮的胸膛、窝在人怀里,睡着睡着,就转了个面向。

  对梁铮而言,这无疑是幸福的负担。

  他才睁眼,就发现自己被李含章严丝合缝地贴着,一低头,衣下的丰盈就映入视野——还有条穿出中裙的细腿,正紧紧地勾着他。

  梁铮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

  他沉默着移开视线,轻轻去掰绕在后腰的小手。

  换来了小妻子不满的哼哼唧唧。

  小金争醒得比他还早。

  直愣愣地抬,险些打着怀里的小孔雀。

  梁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自李含章连搂带抱的束缚中脱身。

  就这样都没将李含章吵醒——她的呼吸声依然轻缓,相当有节律。

  见她如此,梁铮心头残留的郁悒才得以纾解。

  凝视了一阵小妻子的睡颜后,梁铮洗漱更衣。

  天还蒙蒙亮,将军府里静悄悄的。

  梁铮在军中多年,对时辰的讲究堪称严苛,从来都是府中最早起的一个。

  他在中庭练了一套枪,又到厨房将早膳备在灶上。

  尽管诸事如常,可他多少漫不经心。

  李含章昨夜的话在他耳畔挥之不去。

  不能让她就这样沉下去。

  得找个法子才行。

  梁铮思考片刻,用飞鸽向楼宏明传去简讯后,牵马离开了将军府。

  -

  梁铮策马直奔西市,一路前往张家楼。

  他远远就看见,魏子真正站在楼外,手执笤帚,认真地扫着路面。

  为了不让马匹扬尘、给人再添麻烦,在数十步外的老树之下,梁铮翻身下马、拴好青骓,独自向张家楼与魏子真所在走去。

  听见脚步声,魏子真抬起头。

  见是梁铮,他神色一讶:“来这么早?”

  “没有萝卜糕,楼里还没营业呢。”

  “我不买。”梁铮挑眉,“是有两件事找你讨教。”

  “讨教?”魏子真挠头,“大名鼎鼎的镇北将——”

  梁铮面无表情,作势挥拳。

  吓得魏子真把恶心人的后话吞了回去。

  魏子真将笤帚往门边一靠:“行,先说更要紧的。”

  梁铮点头,单刀直入:“我或许会与李含章去一趟永庆村。”

  永庆村三字入耳,魏子真瞠目结舌。

  震惊之余,他上下挪动目光,不可置信地打量着面前的梁铮。

  梁铮双臂抱胸,泰然自若。

  “你是不是疯了?”魏子真猛地攥住梁铮的衣襟。

  他咬牙低声道:“不怕还有第二个刘岱?”

  梁铮心里清楚,魏子真的担心不无道理。

  在上京权贵眼中,他只是个横空出世的泥腿子、格格不入的刺儿头。总归有人想挖出他的来处,借此做做文章。

  他扯了扯嘴角,不算在笑:“随他们去。”

  魏子真知道拗不过梁铮,悻悻地松了手。

  他无奈地摇头道:“你自己去便罢,带上长公主作什么?”

  与梁铮相识已久,他自然知道:哪怕多年过去,在困扰梁铮的梦魇中,依然留有永庆村与丹云寨无辜受害之人的影子。

  于梁铮而言,永庆村早就不是普通的村落,更像是心魔所在。

  哪怕是同他这位老友,梁铮也很少谈及这段往事。

  可如今的梁铮,竟然动了带李含章一起前往永庆村的心思。

  梁铮望着魏子真。

  神情静得像一汪深潭。

  他别开眼,隐去须臾的悲恸,答道:“我只是想带她去看看。”

  带那个倨傲又脆弱、深深囚禁着自己的小孔雀看看。

  看看如今的他,怎样直面过去的苦难。

  不论如何,永庆村是他生长的地方。

  他愿意在她面前将自己剖开、与她共同面对一切。

  他想用破碎的过往,去换来她抛下旧事的勇气。

  只有与往事和解,前路才毫无负担。

  魏子真听罢垂首,良久没有回答。

  许是为了活跃此刻凝重的气氛,梁铮耸了耸眉峰,若无其事地添了一句:“若永庆村还是个鬼村,我就不带她去了,省得吓着她。”

  魏子真抬起头,神情复杂地看了梁铮一眼。

  他憋了半天,终于开口道:“说你是个蠢驴,一点也不为过。”

  像是着了李含章的道,恨不得把心肠扒出来给她。

  梁铮咧嘴笑起来,少见地没回呛。

  魏子真摆手,将永庆村一事翻篇过去。

  他边开口,边去拾门边的竹笤帚:“说第二件吧。”

  梁铮点头,遂问道:“你与张虎娘成婚后,平日都在做些什么?”

  魏子真捡笤帚的手一顿。

  这话题之间的跨度也太大了吧!

  他回过头打量梁铮,瞧见那高大挺拔的男人正局促地挠着眼角。

  哪里是恶狼啊。

  明明就是情窦初开的大犬。

  魏子真把幸灾乐祸的笑忍了回去:“这话问的,你想和长公主做什么?”

  梁铮脸色微红。

  魏子真:……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打住,我不想听。”他及时止损,“你想借着一些日常活动,与长公主增进感情是吧?”

  梁铮点头如捣蒜。

  孤狼难得乖顺、虚心求教。

  魏子真见状又道:“这样,你去点墨书行,叫掌柜往将军府送一本《鸳鸯三十六事》。”

  梁铮皱起眉头。

  鸳鸯三十六事?

  怎么听着怪里怪气的。

  瞥见梁铮将信将疑的神情,魏子真白他一眼:“你爱信不信。反正那书里记载了不少夫妻间的日常,什么养鸟啊、赏花啊,多的是你想不到。”

  听见如此绘声绘色的描述,梁铮松动眉关,隐隐流露出些许期待。

  可他想起什么,很快又蹙眉道:“我识字少,能看懂吗?”

  “放心!”魏子真拍了拍他的肩膀,“里头白描图可不少,不愁你这家伙学不会。”

  “再不济,你叫长公主念给你听,刚好增进感情嘛!”

  梁铮听完,感恩戴德地向魏子真抱拳。

  随即立刻行动,转头就走,一个字也不多说。

  “哎——”魏子真正要拦。

  却见梁铮大步流星、已走出十余步开外。

  魏子真露出为难的神情:“话也不听完,人怎么就走了?”

  “我还没说要小心和另一本书弄混呢。”

  他搓了搓下巴,短暂又敷衍地想过一遭,发现自己确实懒得追人。

  倒也罢。弄混了就弄混了吧。

  说不定……也有效果?

  -

  坐在中堂读书的李含章,突兀地打了个喷嚏。

  她将书平放在膝间,擒起帕子,轻轻地擦了擦鼻尖。

  是染上风寒了吗?

  也不太像。是被贼惦记了?

  难不成……是梁铮?

  李含章小脸一红。

  铁定就是这个坏家伙。

  她今晨醒来时,昨夜的经历已不甚清晰,只记得自己和梁铮睡在同一个被窝。

  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感觉竟然非常不错!

  原来这就是夫妻之道吗?

  只要和他待在一起,心情就会莫名地好。

  也不知道梁铮去哪儿了,是不是今日的情绪也和她一样好。

  他最好心情不错!

  要不然她会很生气的。

  “长公主!”

  李含章正浮想联翩,元青的声音忽然就冒了出来。

  小姑娘抱着一只黄纸包,快步走入中堂,来到李含章面前。

  元青刚要开口,却见李含章双颊通红。

  遂眨眨眼道:“长公主,中堂这炭是不是烧太旺啦?”

  “咳。”李含章将膝间的书放在案上,故作镇定,“正好,不必调整。”

  她轻轻点了点元青怀中的纸包:“这是什么?”

  “噢,对,我就是来给您送这个的!”元青将纸包呈给李含章,“方才,点墨书行的伙计送了这只包裹来,道是将军今日在书行内订了里头的书。”

  什么?梁铮去书行买书了?

  李含章神情惊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一面接下纸包,一面回道:“本宫先看看。你去忙吧。”

  元青应声退下。

  李含章低眸,打量着这严严实实的纸包。

  不愧是上京城最为悠久的书行。

  连包书的纸也选用了上好的楮皮纸,如此坚韧。

  不过……怎么包了这么多层?

  李含章从前也到点墨书行订过书,确实从未见过有书被包得如此厚重。

  她取下金钗,小心地裁开楮皮纸。

  内里的书很快钻出一角。

  李含章捉住那角,拂落外层的黄纸。

  一本平平无奇、些微泛黄的小册缓缓显露出来。

  对照着封面,李含章喃喃念出书名:

  “鸳鸯三十六……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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