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新婚(6)_金枝与恶狼
笔趣阁 > 金枝与恶狼 > 第6章 新婚(6)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6章 新婚(6)

  李含章闻言,双眸骤然明亮。

  正好她对萝卜糕馋得紧,梁铮就主动奉上。

  嗯……算他识相!

  她喜上眉梢,准备将那食盒取来,可才向人迈出一步,足尖还没落地,又徐徐收回了脚。

  李含章站在原地,抬着下颌,颈线漂亮而柔软。

  巴掌大的小脸写满了娇矜。

  她清清嗓,压下眼尾那点猫儿似的餍足,一席话说得轻描淡写:“虽然本宫并不想要,但既然驸马有心准备,本宫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李含章酒窝微陷,轻慢道:“准你给本宫呈上来。”

  本来嘛,就得要梁铮给她送过来才对。

  她自个儿去拿成什么体统。

  梁铮眉峰一抽,没动声。

  他大步走到李含章面前,抬起手臂,像是要将食盒递给她。

  李含章气定神闲,伸手去接。

  眼看食盒将要落手。

  瘦长的臂忽然伸得笔直,把食盒高高举起。

  断眉的男人俯视她,狼般的长目闪烁着桀骜的锐气。

  梁铮哂道:“你就这么爱使唤人?”

  但凡她方才的态度软和点,他就不难为她了。

  回程时,魏子真塞给他一盒萝卜糕,叫他拿去讨好李含章,往后同她好好过。他推辞不掉,懒怠地领了魏子真的情,却不打算照做。

  他是野性的狼,不是驯化的犬,不会讨好任何人。

  可他一回来就发现,李含章明明对饭菜有万分不满,却只将娇纵的脾气憋在心里,没有刁难元宁氏,也不知是怕惹人伤心,还是敬重对方年迈。

  不论是哪种原因,至少说明一点:李含章心思不坏。

  甚至,还有那么点人情味。

  可李含章太傲气,非要把身段拿在那儿。

  他梁铮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她这套,在他这儿一点也不受用。

  果不其然,李含章的笑容当即消失,气恼明摆在脸上。

  面前这男人,怎么好像天生同她不对付似的?

  从小到大,哪怕李含章身在金笼,也一直是只昂首阔步的孔雀。在被太华及众公主孤立时,她用一根傲骨撑着自己,才捱过无尽的冷眼。

  她历来如此过活,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错。

  李含章忿忿:“你给不给?”

  梁铮的嘴角懒懒一提:“有个条件,要你一句话。”

  李含章咬牙切齿:“你还敢和本宫讲条件?”

  “爱吃不吃。”梁铮耸了耸肩,“大不了我拿去喂狗。”

  李含章心中天人交战。

  在她的字典里,没有低头二字。

  可在上京谁人不知,张家楼不缺食客。哪怕显贵如她,也未必能顺利买到张家楼的点心——尤其是像萝卜糕这样的招牌,更是紧俏的抢手货。

  拿去喂狗,简直暴殄天物。

  况且她正饿着呢!

  见她犹豫不决,梁铮扭头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李含章急了:“哎,等等!你先说,要本宫什么话?”

  先听听看,应当无伤大雅。再骄傲的孔雀也是要吃饭的嘛。

  梁铮没转身,只侧回半张面,断眉锋芒毕露。

  “我要你说,”他一字一顿,“梁将军,对不住,我错了,不该打你。”

  李含章的神情再度凝滞。

  气得泪痣都在颤。

  她想骂他一顿,可肚子里没存货,掏不出什么狠话,在原地憋得面红耳赤。

  最后扭头就走:“本宫不要了!”

  李含章一头扎进北堂,脆生生摔下一句。

  “本宫本来也不想吃,是你非要给的!”

  -

  李含章把自己关在屋里,娇小的身子扑进软榻。

  她枕着手臂,侧目望向喜被,一下又一下地,又开始揪上头绣着的鸾鸟。

  直把金线揪得起了球。

  梁铮这狗男人,竟然还痴心妄想,要让她道歉?

  明明就是他先说对她没兴趣的!

  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熟悉的火气再度漫上心尖。

  可怒意退潮后,唯有苦涩。

  李含章神色中的黯然难以言说。

  她用指尖轻轻描摹精致的绣纹,像在抚摸曾经的往事。

  凡是大燕的皇嗣,三岁起就不再与母妃一同居住。因此,李含章也和其他公主一样,三岁移居凤阳阁,受奶娘贴身照料。

  可与其他公主不同的是,生母刘美人从未去凤阳阁看望过她。

  她那时还小,正是渴望父母关爱的年纪,十分羡慕其他能与母亲相聚的姐妹。身边的周奶娘安慰她说,刘美人病弱,圣人忙碌,所以才不来看她。

  李含章很久后才发现,那些话只是善意的谎言。

  大燕公主五岁时,要进习艺馆修习。为了给父亲分忧、让父亲匀出时间来看她,她认真学习每门课业,屡屡拔得头筹,压住了太华的风头,被人怀恨在心。

  后来刘美人得宠,太华对她连翻羞辱,将她推倒在地,令石子划破她的背脊。

  李含章哭着跑开,想去找刘美人,在路上意外遭遇圣驾。

  辇舆上的男人是她的生父,却并未舍予她一眼。

  她进了刘美人的寝宫,瞧见母亲大着肚子、拈起一枚酸梅。

  在周奶娘口中弱不禁风、需要静养的母亲,正同身旁的女官笑说着酸儿辣女的传闻,直盼自己为圣人生个皇子,不会像玉清公主那般不中用。

  那是李含章记忆里距离父母最近的一次。

  也只有那一次。

  从那之后,李含章就知道了。

  在这深宫里,爱她的,只有周奶娘与她自己。

  她一遍遍对自己说:太华与其他人排挤她,不是她的错,是她们根本不配和她玩儿;父母不在乎她,不是她的错,是她不需要他们的爱和关注。

  哪怕含泪,李含章也会高昂着头。

  她只能这样走过那些冷清又漫长的岁月。

  再后来,她及笄礼成,因着玲珑有致、千娇百媚,一跃成为众权贵倾心的对象。她冷眼看旁人,在俗世中独来独往,不可一世地睥睨众生。

  众人的青睐,跋扈的资格,惊人的美貌……

  一时之间,李含章好像无所不有。

  可梁铮昨夜脱口而出的话,不经意间揭穿了她的孤独。

  李含章望着被揪得一团糟的鸾鸟,轻轻展平金缕,将线头一点点按回去。

  她心里知道,梁铮没有过错,纯粹是被她迁怒了。虽然她也认为他难登大雅之堂,可至今为止,他没对她做过不好的事。

  只是,因着骨子里那点自我保护似的骄傲,她终究无法拉下脸去和梁铮道歉。

  李含章趴了一会儿,意兴阑珊地起身下榻。

  又想起梁铮阴沉的神情。

  干脆偷偷去看一眼他在干什么吧?

  就看一眼,也不会掉块肉。

  她做了决定,很快行动起来,推开了北堂的大门。

  “咚。”

  轻微的一声。

  好像木门意外撞上什么硬物。

  李含章感受到些许阻力,心生疑惑,使了点劲儿,将外头挡着的东西一并推开。

  院落中空无一人,唯有西风在兵器与草木中穿行。

  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在李含章鼻间打转,勾得人馋虫四动。

  她还没来得及循香找过去,先瞧见了脚跟前的物件。

  张家楼的黄花梨木食盒,就放在北堂外面。

  它与木门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方才推门时的阻力正是因此而来。

  李含章一愣,弯身拎起食盒。

  她将木盖轻轻推开一道缝,半丝热气儿顿时飘了出来。

  食盒内里,张家楼的萝卜糕尚有余温。

  李含章的心情有些微妙。

  “搞什么……”她小声嘟囔,“跟我欠他人情似的。”

  话虽如此,李含章的唇角仍不可抑制地上扬着。

  她返回北堂,将食盒放在前厅的桌上,又折身离开,顺着那食物的香气一路找寻,穿过长廊,向将军府的厨房走过去。

  越是靠近,厨房内的说话声就越是清晰。

  “元宁夫人,火大了。”

  李含章足尖一顿。

  那是梁铮的声音。

  夹在灶气蒸腾之中,态度很是温和。

  “您说什么?”

  “没什么。您把醋给我。”

  知道梁铮就在厨房,李含章莫名心虚,下意识将脚步放得轻缓。

  她悄悄走到半敞的大门外,探出半个脑袋,迎着扑面而来的热气,窥探内里的情形。

  李含章最先看到元宁氏的身影。

  老妇正拎着一只瓷瓶儿,递给身旁高瘦的男人。

  梁铮站在灶火边,只着铅白的麻衫里衬,腰间还围着一块布。他左手端着锅,右手顺势接过元宁氏递来的醋瓶,向锅内滴上少许,又执起铁勺,颠炒起来。

  动作相当驾轻就熟。

  显然不是第一次行庖厨之事。

  李含章惊讶地掩住唇。

  像梁铮这样的大老粗,还会干这些事?

  锅勺碰撞,响声叮当,随着梁铮的动作,香气迅速盈满室内。

  梁铮没有移开视线,仍盯着锅,只向元宁夫人微微弯身,宽和地嘱咐:“上京口味淡,与西北不同。不论是胡麻还是盐粒,都要少搁。”

  元宁氏仰着头,老迈的面庞神情茫然:“您说什么?”

  梁铮无奈,但并没有动怒,只再度低下身躯,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李含章旁观一切,没有作声,悄悄地观察着此情此景。

  梁铮的动作熟练但随意,卷起的袖口也相当潦草。

  还时不时咣咣地用勺敲两下铁锅,把上头沾着的食材抖进锅里。

  像是不怕油溅似的,他半截小臂露在外头。

  肤色如小麦,修长而结实,肌肉些微隆鼓,线条硬如刀刻。

  作风确实粗放。手臂也确实是杀神的手臂。

  可李含章望着梁铮,透过朦胧的烟火气。

  竟莫名觉得,他浑身上下透着一抹归于人间的温柔。

  她看他,好像越来越不讨厌了。

  忽然,梁铮偏过头,向门外望去,正好与李含章对上视线。

  李含章吓了一跳,脑袋嗡地一炸。

  逃似地,她扭头跑开。

  元宁氏顺着梁铮的目光看过去,只看见半开的门,并没有捉到李含章的身影。

  她疑惑地问:“将军,怎么了?”

  梁铮沉默。

  室内只有油水迸裂作响。

  片刻后,梁铮才答:“没事。有只刺猬跑过去了。”

  像是觉得有趣似地,他微微勾起嘴角。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xx.cc。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xx.cc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