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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之篇欲奴-第13部分

  。所有的管理和指挥机能已经完全瘫痪了,整个城市已经完全失去一个港口明珠的辉煌,陷入了覆灭前最后的疯狂。这就是我们登上坎普纳维亚港口后看到的景象。

  我们告别了休恩和红焰他们,进入了城市。他们的工作并不比我们更轻松,休恩必须尽快修理好船只,补充补给,并努力在战斗打响之前起航。而凯尔茜除了要处理这些同样的事情之外,还必须为一船近百个孤儿找到能够容身的安全场所,这简直比让她独自抵抗一百条战舰还要困难。

  不久之后,我们站在了执政官彼特舒拉茨伯爵阁下面前。这座城市的统治者是个不折不扣的贵族,他肥胖的面颊和臃肿的身躯向我们证明了这一点。他深深地陷入宽大的靠背椅子中,将全部的肉体平摊在柔软的垫子上。

  “长官,我们得到消息,温斯顿人将于三天后攻击坎普纳维亚。”上前报告的依旧是弗莱德。

  “什么!”子爵老爷表情就像刚吞进去一只蟑螂一样难看。我猜他宁愿真的吞了只蟑螂也不想听到这样的消息。

  “敌军的人数大约有一万左右,总共大约三十条战舰,由乌瑟斯·德·里贝拉公爵指挥,请您早做准备。”弗莱德不卑不亢地继续着他的报告,而子爵先生已经几乎瘫在了座位了。

  “一万人……你说的对,得早作准备。”子爵眼珠乱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是说,他们三天后进攻?”

  “三天后的清晨,长官。”

  “好,那就好。”子爵面色缓了一缓,两腿也不像刚才那么哆嗦了,挺了挺腰杆,对我们说,“诸位辛苦了,今天先在我这里休息,明天再去守备军指挥部递交调令。”他顿了顿,又接着说:“关于温斯顿人攻击的事,先不要对外透露,以免造成城中的混乱……”

  我们被安排在官邸的客房中,这样的礼遇对于普通士兵来说有点不同寻常。我从弗莱德的眼里读出了一丝忧虑,晚餐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他。

  凌晨时分,弗莱德再次出现了。他逐个摇醒了熟睡中的我们,让我们穿上衣服跟他出去。我看见他面色铁青。

  我们跟着弗莱德来到官邸后院,那里正停着几辆马车。不少仆从正忙着将沉重的箱子往马车上搬,彼特舒拉茨伯爵焦急地站在一旁,不时发出催促的声音:

  “快,快点,今天晚上搬完,明天一早城门一开就走……”

  四周很黑暗,只有马车附近树着几个火把,没有人发现趴在墙边的我们。

  “他想逃跑!”罗迪克惊呼,我们都十分惊讶,继而是愤怒。这个怯懦的贵族,居然在战争到来之前放弃了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打算偷偷地溜走,这种事情即使发生在普通士兵身上也是足可羞耻的。

  “这个无耻的懦夫!”达克拉低声怒吼。

  “拦住他,弗莱德。”我建议。这个败类的卑鄙行径足以让任何一个稍有良心的人愤恨不已。

  不等弗莱德说话,卡尔森已经跳了出去。

  “谁!”警觉的仆从听到声响。

  “子爵阁下,您这是打算上哪里去啊!”卡尔森走出黑暗,摇晃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摇曳着慌张的影子。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子爵惊惶地叫喊着。

  “难道说,您是打算背弃您的部属和人民,离开这个即将爆发战火的是非之地吗?”卡尔森双目圆睁,两眼几乎能冒出火光。我从没见过他如此愤怒。

  “给我杀了他!”子爵忽然大喊,命令着自己的仆从扑向卡尔森。

  不用命令,我们也拔出武器冲上前去。

  为了避免在逃跑时被发现,尤其是避免被士兵知晓,彼特舒拉茨伯爵只带着十几个贴身的仆人、女佣,连自己的侍卫都没有惊动,凭这些人的本领自然不会让我们有太大的麻烦。只几个照面,半数的仆从已经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了,其余的见势不妙,能溜走的都溜走。转眼之间,尊贵的子爵阁下就欣喜地发现,他已经被我们团团围住了。

  “你们想干什么,站住,我命令你们,站住。”他胡乱地发号施令。

  “是您首先放弃了对军队的指挥权,长官,我们为什么要听命于您?”弗莱德站到他面前,一脸的厌恶。

  “你们……放我走,我给你们一千……不,五千枚金币。”

  卡尔森窜上去抽了他一个大耳光,打得这个养尊处优的老爷嗷嗷直叫。

  “我是国王陛下册封的贵族,平民殴打贵族要被处以砍手之刑的!”

  卡尔森反手又抽了他一个耳光,回答说:“临阵脱逃,按叛国罪论处,人人得而诛之。”

  子爵挣扎着辩驳:“我没有想逃跑,我只是……”

  连续十几个耳光抽在他的脸上,“你没有想逃跑?好啊,那你怎么不把你的卫兵喊来啊?让他们过来抓我们啊?”

  子爵原本圆润的面孔一时间更为青肿光亮,唇齿流红,哼哼唧唧地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要不要我替你召集士兵,告诉他们你在战争到来之前打算一个人溜掉,把他们放在这里等死?他们会很想尝尝自己上司的鲜血的,我保证。”

  子爵连忙摇头表示反对。他很清楚,在愤怒的大群士兵面前,自己很快就会被撕成碎片。

  卡尔森继续一巴掌一巴掌地拍在子爵脸上,一边愤怒地大吼:“就是你们这些无能的贵族,把那么多士兵抛弃在战场上。你知道你们害死了多少人吗!他们是多好的战士啊,你们知道吗?最让他们羞辱的是,他们原本不用死的,是你们的无能无耻害死了他们……”

  眼看尊贵的子爵阁下的面孔已经难以辨认了,我们忙把失去了理智的卡尔森拉开。拉开他的时候,我依稀从他粗大的嗓门里听到了几丝啜泣的声音,心里一阵困惑……

  “难道这个粗鄙懒惰的家伙,也曾经……”

  彼特舒拉茨伯爵忽地抱住弗莱德的腿,大声哭喊着,打断了我的疑虑:“放我走吧,求求你们了。我不想死啊,放我走……”

  弗莱德强忍住掐死他的冲动,大声质问:“你走了,你的士兵怎么办?你的人民怎么办?”

  “他们早晚会死的!”子爵歇斯底里地大叫,此刻哪里还能从他身上看到所谓的贵族风度,“城里只有两千不到的士兵,温斯顿人足有一万,他们早晚都会死的,我不想跟着他们一起死!”

  “无耻!”罗迪克狠狠地在他脸上吐了口唾沫。

  “我是懦夫,我怕死,谁不怕死?我把这位子让给你,我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你,你放我走吧。”他边说边把身上的印鉴、委任证书、家族徽章什么的都掏了出来,撒泼一样抛在一边。

  “我不想死啊……”

  我们都愣住了,谁也想不到这家伙撒起泼来像个女人一样,这么一来我们还真是拿他没有办法了。难道让我们真的杀了这个没用的蠢材吗?

  这个时候,我们对自己的前途茫然无知:留下继续我们的军旅生涯?失去了指挥官的城池一触即溃,无异于送死。难道说要离开吗?我们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一群失去编制的散兵游勇,多半会沦为盗匪或是被以逃兵罪论处。我们已经逃窜了几乎半个国家,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落脚点会在哪里。

  弗莱德拣起地上印鉴和证书,犹豫了一下,对我们说:

  “朋友们,在我们面前有两条路可选。”

  这世上有一些人,他们的身上似乎有这样的一种特质,让人信任,让人安定,让人在无可奈何的时候愿意依赖他,将自己的生命托付给他。毫无疑问,弗莱德正是这样的人。

  在过去时间里,我年轻的朋友屡屡证明了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几次三番将我们从毁灭的边缘拯救出来。我们对他的尊敬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名义上的领袖卡尔森。是的,卡尔森是个好军官,但那仅仅是在战场上,他只有战斗的经验,弗莱德却有带领我们走出困境的智慧。甚至连卡尔森自己也开始有这样的自觉,悄然开始了转变,默认了原本自己下属的领导。

  现在,我们正在望着他,期待他的决定。

  “第一,我们离开这个随时可能会崩溃的城市,继续逃亡,保住我们的性命,就像……就像我们的子爵大人一样。”他踢了踢脚下的胖子。

  臃肿的子爵鼻腔中发出不屑的“哼”声,他显然把我英勇的朋友当成了和他一样逃避责任的人。

  我们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虽然我们并不像子爵一样对这个城市负有什么责任,但一想到“像他一样”的离开,就难免让人涌起厌恶的感情。

  “但事实是,离开了这里,我们将再也无处可去。我们会是一队逃兵,就算没有人会追究我们的身为逃兵的罪责,也会把我们送到随便哪一个靠前的战场上。在我们英明的指挥部领导下,我们不愁没有机会送命。”

  “第二,我们留下来,不是作为一个士兵去送死,而是作为一个将军去赢得一场胜利。”弗莱德的声调猛地高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异样的光辉,热情地望向我们。

  我们都没有反应过来,迟疑地看着他。

  他摇晃着手中的印鉴和证书说:“这座城市有稳固的防御措施,有两千经过训练的士兵,有将近四万的人口,如果指挥得当,我们完全有可能赢得胜利。起码,我们有这个机会,我们的生死在我们自己手中。其实这很简单……”

  他抽出了黑色的“墨影”,手一挥将它插在地上,高昂起头,看着我们说:

  “只需要打赢一万人就够了……”

  第三卷水火第二十七章窃城的领袖

  今天,坎普纳维亚城的军营里传出了集合的号令。我不知道这是多长时间以来的第一次守备军的全体集合,这些军人似乎早就忘记身为一名士兵的素质,用了超出规定十倍都不止的时间才算集合完毕,而且队列站得歪歪斜斜,让我们这些只当了不到一年的新兵也看得直皱眉头。

  守备军们惊讶地发现,今天站在营地高台上的,不再是原先那个耀武扬威的胖子了,而是几个身着简单铠甲的年轻士兵。当然,卡尔森例外,他已经已经不能算年轻了。包括基层军官在内的士兵们在队列中交头接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已经不由得他们思考了,弗莱德已经站了出来。他手持城主的印鉴和证书,大声宣布:“士兵们,我是这座城市的新主人,弗雷德里克·卡·古德里安子爵。”

  他说的不完全是假话,事实上,急于逃命的子爵阁下并不介意在短时间内完成一个正当合法的手续,声明自己因病需要离开坎普纳维亚城休养,并取消自己子女对坎普纳维亚城的继承权,将自己家族对坎普纳维亚城的拥有权合法转让给刚上任的守备军官弗莱德等等。除此之外,他还不得不写下一份供认自己临阵脱逃的证词供我们收藏,以避免今后他对我们的报复——按照他胆怯又愚蠢的表现来看,我想我们是看不见他报复的那一天了。但确切地说,弗莱德说的也不完全是真话,他的子爵爵位就纯属子虚乌有。但律法规定,只有有爵位的贵族才有资格行使城主职权,我们并不介意在生死关头稍稍欺瞒一下德兰麦亚并不健全的法律制度,用这种方式窃取一座城市。

  弗莱德的话并没有引起很大的反响,士兵丛中发出这样的声响:

  “集合我们只是要通知这件事吗?”“我们已经知道了,解散吧。”

  底层的人们并不介意谁是自己的统治者,他们更关心自己今晚的饭食和明天的衣饰。他们所要的并不远大,只要能给他们饱暖,他们就愿意听从你的召唤。遗憾的是,并不是每个统治者都了解这一点。

  “我知道,你们并不关心我是谁。但是,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和你们生死有关的消息。”

  瞬间,喧闹嘈杂的声音消失了,台下安静的能听到一根针落地的声音。生死相关,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中,没有人会对这样的消息无动于衷。

  “两天后的清晨,我们的敌人,温斯顿人,将会袭击这座城市。”

  台下顿时一片混乱,每个人脸上都显露出慌张的神色,有的人绝望地叫喊,甚至有人当场就哭泣出来。关于温斯顿人残暴凶猛的传说已经太多了,多到足够瓦解守备军的战斗意志。就让他们暂时地精神崩溃吧,现在崩溃,总比看见敌人之后再崩溃要好的多。

  “你们中会有逃兵,今天晚上就有,”台下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弗莱德趁机继续他的讲话,“或许不用今天晚上,就在散会之后,站在我眼前的士兵或许就连现在的一半都没有了。”

  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弗莱德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一些人的脸悄悄地红了起来,他们已经比自己的战友们率先动过当逃兵的念头了。

  “逃跑的人能活下去,再活三个月,或者五个月。你们能够回到家中,和老婆孩子见最后一面,然后等到温斯顿人再杀上门去。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还可以逃,抛下你们的亲人朋友,就想这次你们抛下你们的战友一样。”

  “我允许你们逃跑,但你们总有逃不掉的一天。到了那一天,行走在这片土地上的将全部都是温斯顿的杀人禽兽,你们早晚会一个一个死在他们手里,而且,和那些拼死战斗过的人们不同,你们会连捞回本钱的机会都没有,你们就要死在他们手里了,并且搭上老婆孩子的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台下的渐渐安静下来了。士兵们开始认真地听弗莱德说话,有的人在远处听得不是很清楚,甚至偷偷移动到近处来听。

  “现在有一个机会给你们,你们可以不用死,也不用逃。”

  “我们该怎么办?”台下有人喊。

  “你应该为你的问题感到耻辱。你们不只是士兵,你们是群战士,你们解决问题的方式就应该是战斗!你们手里有剑,难道还要乞求敌人像狗一样饶恕你们吗?”弗莱德的声音里带着愤怒的力量,在台下传播着一种异样的气氛。

  “我们打不过他们。”有人乱哄哄地起哄。

  “是啊,他们太强大了。”

  弗莱德皱了皱眉头。一支军队中并不害怕出现几个怯懦的人,怯懦的人在人群中多半不敢表露自己的看法,他们对别人的负面影响其实非常有限。在大多数情况下,怯懦的人反而更容易受到别人的影响,而成为在战斗中表现出色的人,罗尔就是这样的一个例子。最让军官头疼的,是一些足够聪明大胆而又喜欢和上司唱反调的人,他们往往在士兵中很有威望,并习惯性地以和上司唱反调来显示自己的勇气和不同。他们是士兵中意见领袖,有时候甚至能够起到比强大的敌人还大的破坏作用。

  弗莱德指着一个高大魁梧的士兵——他是刚才叫得最响的一个人——让他出列回答问题。

  “你和温斯顿人交过手没有?”弗莱德大声问。

  那士兵的面色有些扭捏,“没有。”他晃动着身体懒散地回答,在周围的士兵中引起了一阵轻微的笑声。

  “没有,长官!”弗莱德面色一变,大声呵斥道。

  “没有,长官!”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立正回答。周围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和他们交过手,我杀死过不下三十个温斯顿人,他们中最强壮的大概和你差不多。”

  士兵们发出不信任的嘘声,的确,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像弗莱德这样一个年轻俊美的少年,在战场杀人的时候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我可以证明给你们看。”弗莱德作了一个手势,我递给那高大的士兵一柄剑。

  “攻击我,尽你最大的力量。”弗莱德大声命令,那士兵迟疑着,缓缓地将手中的武器刺向弗莱德。

  他为自己的迟疑吃到了苦头。弗莱德用刀鞘荡开刺来剑刃,瞬间靠近这士兵的身体,接着用右膝阴险地顶在了他的胯下。那士兵惨叫着将两条大腿并拢在一起,无力地跪倒在地,然后打起滚来。台下的士兵面面相觑,都没有想到看上去文弱秀气的新长官出手居然如此狠毒。

  过了好半天,哀叫声才停止,那士兵挣扎着站起身来,努力用剑撑住身体,布满血丝的双眼仇恨地盯住弗莱德,当然,大腿自膝盖以上的部位仍然牢牢地并在一起。

  “你没有服从命令,士兵。我要你尽全力攻击。”弗莱德高傲地训斥着处境悲惨的受害者,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看他一眼,“你随时都可以继续。”

  “啊…………”受到侮辱的仇恨蒙蔽了那受伤士兵的双眼,他不再考虑当众杀死长官的利害关系,很好地执行了弗莱德的命令。尽管胯下的不适让他的脚步踉跄,但他冲上前来的速度仍然很快。他手中的长剑全力挥砍,希望用自己强健的体格压倒弗莱德瘦弱的身躯,为自己所受的伤害复仇。

  弗莱德没有给他第二次机会,在迅速又精确地躲闪过袭来的长剑之后,“墨影”坚硬的刀鞘狠狠捅在了那士兵的小腹上。剧烈的疼痛瞬间抽干了这高大汉子的力量,他再次滚倒在一边。如果说刚才胯下受到的重击让他惨叫不已的话,这一次惨痛的教训更让他只剩下呻吟的力气了。

  台下传来震惊的叹息,弗莱德文弱的外表和强大的力量在人们心目中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而台上士兵痛苦的哼哼让这种反差变得更有说服力。更重要的是,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如果刚才捅在他小腹上的不是钝头的刀鞘而是锋利的剑刃的话,那士兵已经是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了。

  弗莱德对自己造成的震慑效果很满意,他轻蔑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失败者,大声向大家宣布:“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温斯顿人并不比他更难对付。”

  人群开始涌动起来,那可怜失败者的不堪一击给每个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在弗莱德的刻意引导下,他不自觉地就成了温斯顿人的替代品,瞬间冲淡了在人们心目中温斯顿人强大凶悍的形象。人类好胜的自尊心很容易使自己产生幻觉,将自己替换到弗莱德的位置上。我猜台下一定有不少人潜意识中都在想:那么一个瘦弱的年轻人都可以将温斯顿人轻易地打败,我为什么不可以?

  弗莱德并没有忘记帮助自己完成这一转变的手下败将——尽管他的帮助未必是出于本心——我英俊的朋友走到他跟前,撤下刚才高傲的神色,友好地扶他起身,并拍去他身上的尘土。

  “你叫什么名字,士兵?”弗莱德问他。

  “洛克伦,长官!”他显然并不习惯当众和一个高级军官如此亲密地对话,有些尴尬和慌乱,尤其是在刚刚出丑之后。但我看得出,如果说第一次的打击让他感到受到了侮辱的话,那么第二次被打倒在地已经让这个强壮自负的大汉对弗莱德生出由衷的敬意,这可以从他谨守士兵的礼仪看得出来。

  “你的家在哪,洛克伦?”弗莱德柔声问道。

  “邦克城,长官!”洛克伦把原本就挺直了的胸脯又往上挺了挺。

  “邦克城,已经沦陷的邦克城?”

  “是,长官。”洛克伦眼圈一红,潸然泪下,“我的父母和老婆现在都没有消息了。”

  “打起精神来,小伙子。像个男子汉,不要垂头丧气的。”弗莱德说到“小伙子”的时候,我暗暗好笑。这个高大壮实的士兵满脸络腮胡子,少说也有二十六、七了,居然被二十不到的弗莱德称作“小伙子”,总有些不伦不类的。

  “只是暂时失去联系,不会有事的。有朝一日咱们打回河对岸,有你一家团圆的一天。”弗莱德大声安慰着伤心的士兵,“但首先,我们得守住这座城,打赢这一仗。”

  洛克伦猛然抬起头,挺直了身体,大声喊道:“把狗娘养的温斯顿人扔下河,打赢这一仗!谁敢不听长官号令,我洛克伦第一个跟他拼命!”

  原本懈怠绝望的军队终于爆发出必胜的信念和勇气,士兵们充满战斗的渴望,高声叫喊着:“必胜!”向高台围拢过来。

  我们在台上也都忘情高呼起来,并没有因为参与了整件事的谋划而显出一丝的冷静。弗莱德不仅成功地点燃了士兵的战斗热情,也让我们找到了必须战斗的理由:他的话我想起了远在里德城的家,我的父母兄弟,我真的感到自己必须为保护他们而战斗。我再次肯定了我的朋友是天生的领袖,他命中注定会是一个不平凡的伟人,而此时此刻,他已经成功迈出了走向杰出的第一步。我只能为在这样的时刻能陪伴在他身边而感到由衷的荣幸。

  在热烈狂野的气氛中,我的朋友成功赢得了士兵的拥戴,真正将他生命中第一座城池完全控制在了手中。拥有一座城市,这绝不会是弗莱德荣誉的终点,恰恰相反,他注定飘摇而壮丽的一生才刚刚揭开序幕。我这样认为。

  是的,我们和狂热的士兵们同样荣幸,因为我们见证了一个年轻领袖的诞生。

  第四卷血刃第二十八章准备好了

  一个杰出的管理者将一座陷入战争的绝望混乱中的城市拯救出来,让它重新充满生机和秩序需要多长时间?很少有人能够确切的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我能。当弗莱德将秩序和暂时的安定带给战前的坎普纳维亚时,我就在他身边。一上午,他只花了一上午时间就让这座城市重新焕发出了平和的光彩,将“晨曦河的初日”之名重新擦亮。

  除了一次演讲,可以说,他什么都没做,没有处罚曾经触犯条例的士兵,没有重申战时的安全法令,也没有命令士兵们向被他们伤害过的市民赔偿。

  他只告诉所有的士兵,城中居民的丈夫和孩子们有许多人就是士兵,正在不知何处的前线战斗,他们的战斗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亲人,也是为了保护我们的亲人。而城中的市民,正是我们袍泽战友的妻儿父母。

  解散后,士兵们发疯一样冲出营地,挨家挨户敲打着城中百姓的房门,在一个个受惊的市民面前痛苦流涕宣誓忏悔。他们尽力赔偿曾被自己盘剥敲诈的家庭,将在打架斗殴中无辜受伤的人送到军营医院。原本畏兵如匪的一个城市顿时变得军民鱼水情深似海。

  士兵们没有隐瞒城市将要遭袭的事情,这个消息并没有带来更多的恐慌。城中本就只剩下些对听天由命的穷苦百姓了,他们对于战争不是毫无心理准备的。

  我们随即投入到纷繁的事务中去了。罗迪克和罗尔带队检查码头上的船只,对于希望离开的德兰麦亚船只检查后一律放行,城中原有渔民的渔船和无法离开的船只则全部征用,按照价格给予适当的赔偿。他们得到了五十多条小型的鱼船。

  达克拉和雷利带领人手巩固城防,重点是码头四周的城墙箭塔。坎普纳维亚正对晨曦河,从南侧通往码头处只有一个城门,城门大约两人高,是由坚固的柚木拼接而成。这一侧的城墙大约有五人高,呈月弧形环卫码头区,这里将是我们与温斯顿人战斗的主战场。

  卡尔森精神抖擞地带领警卫队在城中巡逻,维护城市的治安,同时在城内选择合适的地点修建简易的壁垒,做好打巷战的准备,更重要的是向城中百姓传递一个消息:我们没有放弃抵抗,我们有机会打赢这一仗。

  弗莱德连发了五道加急信函请求邻城的支援,乐观地估计,最近的一路援兵会比温斯顿军队晚来两天。在信函中,弗莱德将温斯顿人的总数降低到了五千人,以确保胆小贵族老爷们有足够的胆量来抢功劳。

  发出信函之后,弗莱德来到河边,询问有经验的渔民,详细地了解河上的情形。

  我并没有闲着,事实上,除了弗莱德之外,我需要操心的事情最多。我拿到了政府金库的钥匙,开始在城中采购战时物资。我一早就想好应该去哪里找这些东西,带上帐簿就率队走上了码头。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码头商船上的商人们将我团团围住。几次三番地出生入死,除了和各国政府关系密切的商业寡头,普通商人们现在哪里还敢奢望利润的最大化,只盼着能早点将货物脱手,然后跑到安定的地方去躲避战乱。在这座城市困了许久,现在终于被批准离开,这时候有人愿意出面收购他们的货物,简直是救了他们的命。而且,负责采购的是个胡子都没长出来的年轻小伙子,说不定还可以在他身上多捞点便宜……

  他们太小看我了,他们以为我是个好骗的新手,全没有想到自己才是待宰的羔羊。

  “大人,我有四万支标准弩箭,按照当前的市场价格,我给您打八折,一共四千枚金币,您看……”他当我是白痴,这个价格是市价的两倍。

  “弩箭,我们不缺少弩箭,我们的购买清单上列出的需要是……我查查看,啊,在这里长弓标准箭两万支,弩箭酌情!您的弩箭数量和价格我们无法接受,对不起,请回吧。”

  这个商人开始擦汗:“啊,大人,您千万千万帮我考虑一下。我所有的财产都在这堆箭上了,现在我的船上生火用的都是箭杆。求您多少买一点,价格好商量……”

  “这样啊……一千枚,我都要了。”

  “一千五,您总得让我跟家人有个交代吧。”他一把鼻涕一把泪。

  “一千二,这件事情也不是完全由我做主,上面只拨了那么点款子……”我无限同情。

  “一千三,全当您救了我的命。”他无所不用其极。

  “一千二百五,下一个!”我厌倦了,不想再给他反驳的机会。反正主动权在我手里。

  他咬牙切齿地答应了,我想这可怜的人回去要被老婆罚跪搓板了。现在如果告诉他我原本打算花两千金币买他的弩箭,不知道他的脸会拉得有多长。

  又一个商人:“大人,我这里有两万支标准长弓箭,价格是……”

  “不要,长弓箭的库存已经足够了,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标准弩箭……”

  ……

  忙碌了半天,终于,我很满意地看着最后一个商人带着被狗咬到的神色从我面前离开。用低于预算一半的钱将需要的铠甲、粮食和武器补充完毕,只有战马急切间很难弄到足够的数量,但这也在我们的预料之中,我很难不为自己的工作效率小小地得意一下。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去完成弗莱德吩咐我的另外两件事了……

  我找到了休恩,一早我就通知他不必和商人们一起挤到采购处,我会来找他。

  我以略高于市场价格买下了他和他的商人伙伴们所有的商品——不仅是战时物资,还包括一些没有很大用处的奢侈品和装饰——并亲手将出航的通行证交到他手上。

  “这是弗莱德先生委托我办理的事情,他因为忙于城市的防务而不得不遗憾的向诸位朋友道歉,希望你能理解。”

  “你们太客气了,我真不知应该怎么感谢你们才好。你们已经两次——啊,是三次挽救我们了,我们原本以为……”你们原本以为这一次行商赔定了,连命都要搭进去,我心里暗想。

  “弗莱德先生说,这是朋友应该做的。如果这一次我们有幸生还,今后还希望能和朋友们有更多的往来。”

  “我了解了。”精明的商人从这番拗口的话里听出隐含的意思,“恩里克商会永远乐意为朋友提供帮助。”

  我太了解一个商会能够提供的帮助有多么巨大了。我说的不仅仅是财产,稍有一点规模的商会,在各国的各个大城市都有自己的办事机构,形成自己的信息网络,定期地传递各地的商业信息。任何地区的商业、地理、军事情报都在商会间都能够以极高的速度传递,其准确性和效率甚至比军方的密报还高。弗莱德等于并没有花费什么代价就为自己今后拥有了一个自己的情报网,虽然这对他现在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帮助。

  送走了休恩,我来到了黄金玫瑰号,我很高兴能够告诉凯尔茜和红焰,孩子们被安排在一所公立学校中居住,由城市财政拨款照顾他们的食宿和教育。

  看见孤儿们得了很好的安置,凯尔茜的喜悦之情简直无法言表,抑制不住激动地给了红焰一个热情的拥吻,顿时让豪气的游侠扭捏起来。

  我代表弗莱德请求他们的帮助,强韧的盗贼虽然人数不多,但对原本就居于劣势的我们来说,绝对是一支难得的助力。而且在水上的战斗中,我们已经有了很深的相互了解和认识,如果他们能参加战斗,对我们的帮助十分巨大。

  我没有遭到拒绝。出于对孤儿的负责和对温斯顿人的仇恨,凯尔茜并没有考虑很久就答应了我们的邀请。

  在预料中的战斗开始前一天的晚上,弗莱德把我们和城中中队长以上级别的军官召集在指挥部,在我们面前,是巨大的坎普纳维亚地图。

  “如我们所知,敌人将从东侧向我们驶来。他们的船是大型三桅战舰,据我的了解,船上有投石机、弩炮等重型远距离等攻击武器共五百具,这个数字大概是我们的五倍。敌人的数量是一万人,算上在城中召集的临时战斗人员,我们一共有三千人。从数字上来看,我们居于劣势。”弗莱德对着我们侃侃而谈。

  “而我们的优势在于,第一,他们想不到我们早有准备;第二,我们一早就请求救兵,最快在战斗开始两天以后,米拉森城的救兵将会到来,保守估计是一千人,可能更多。此后,我们的援兵将不断地到来。也就是说:我们只需要拖延一天的时间就胜利了。第三,我们的对手乘船过来,有骑兵的可能性不大。”他补充道,“马鞍下的温斯顿人,不是真正的温斯顿人。”

  “大家对这一仗有什么看法?”

  “能有什么看法,来一个砍一个,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达克拉在一旁嘟囔着,他这话显然是发自他的内心而不大脑。雷利为自己朋友的发言感到惭愧,他捅了捅达克拉,制止了他继续说这种没有任何建设性的话。

  他的话被弗莱德听见了,对他这样的说法,弗莱德并不感到意外:“不,我的朋友,我们要的不是够本,或是赚上他一个两个。我们要的是胜利。”他微笑着补充,“命不是用来拼的。”

  此刻这句话已经完全改变了原有的潜台词,在卡尔森口中,这是我们逃命的理由。但此刻在弗莱德口中,却是我们赢得胜利的令人振奋的宣言。

  “据我所知,晨曦河的河道到这里,水深最深的地方就不到三个人高,河道最多只能容纳三条船并排行驶。”凯尔茜忽然指着地图的一角说到。她指的地方是码头入口不远一个几字型弯道的急弯处。“如果我们把他们堵在这里,虽然不一定能全歼敌人,但也能给他们带来相当巨大的损失。”

  弗莱德眼睛一亮:“凯尔茜,你有办法在这个地方制造堵塞吗?”

  凯尔茜自豪地点了点头:“别忘了我们就是干这个的。”她低头盘算了一下,接着说:“我们最少能在这里堵住他们半个上午,如果他们缺少熟练的操帆手,还可以堵得更久些。”

  “你需要多少人手?”

  “不需要更多了,还有一天准备时间,我的人足够用。”凯尔茜的回答带着女性特有的骄傲。

  “不,你需要,小姐。只是把他们堵在这太浪费了,我们可要给客人准备好更盛大的迎接仪式。”弗莱德的笑容带着一丝不为人知的危险……

  第四卷血刃第二十九章提前到来的黎明

  宁静的晨曦河在黑暗中脉脉地流淌着,这是一条赐予两岸人们生命、富足和希望的河流,亿万人依靠它的慷慨在人世间生活着。但它同样是一条带来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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