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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之篇欲奴-第19部分

  虑仔细哦。”普瓦洛侃侃而谈,把两件原本搭不上任何关系的事情扯到了一起,而且似乎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

  “可她……是个黑暗精……”红焰虚弱地反驳着,他的思想还没有完全转过弯来。比起言谈,他比博览群书的术士可差远了。

  “谁让你考虑她的种族问题了?”普瓦洛立刻打断了红焰的话,将他的思维引向另外一个方向,“我说的是游侠的传统,你和你种族的荣誉。你的荣誉和她是不是黑暗精灵有什么关系,你能说因为他是黑暗精灵,所以你的荣誉就不值维护吗?想想,救了她,你只是违背了习惯的做法,却避免了让你自己和这世界上所有的游侠及精灵蒙羞,考虑清楚再回答我。”

  “杰夫,我得向你证实一下,那个黑暗……啊不,那个需要帮助的女人,她是不是……确实是个……美……美女?”红焰已经开始下意识地回避“黑暗精灵”这个词了。

  “除了凯尔茜,你绝对没有见过第二个像她那么漂亮的小姐!”我知道,红焰已经被说服了。

  “那好,既然是必须的,那我怎么能不做呢。”红焰重新昂起了头。我当然知道他不是因为“美女”这两个字而改变的。在两种原则之间徘徊迷惑的善良人,你只需要给他一个理由,无论是多么荒谬的理由,他就能够按照自己的本心和宗旨做出正确的决定。我和普瓦洛做的,只是在慈悲和冷酷的岔路口前推了他一把。

  “他妈的,为什么偏偏是个美女,哪怕是个丑女我都可以不搭理她。我不是真的要救她的哦,是因为顾及身份和荣誉才不得不这样做的!”红焰一边把随身携带的药包取出来,一边再三强调着自己的身不由己。

  “是,是,你很荣誉,你很身份,尤其重要的是,你很男人!”我把满腹的笑意忍在膈肌以下,几乎岔气了。

  “就是它了,敷在眼上,两天内不要见光。你们最好把那个黑暗精灵关到地下室去,只给她脏水和黑面包,不,黑面包都不要给了,让她去吃老鼠,反正这群地下的黑色种族也吃得惯这种东西。你真是个魔鬼,杰夫,你和弗莱德都是。有你们在的地方我一定得倒霉。上次骑骡子已经不能让我忍受了,这一次我居然救了一个黑暗精灵。姐姐知道了一定会把我耳朵扯掉的。”红焰不住地抱怨着,可掩盖不了放下了沉重包袱般轻松愉快的表情。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打算帮助埃里奥特的吧,我喜欢这种想法。

  我和普瓦洛拿着神奇的药物转身要走,又被红焰叫住了:

  “如果敷到眼睛上有点疼是正常的,不要大惊小怪。不用给她吃什么止疼药了,疼死她活该。”

  我们当然知道这善良的游侠是什么意思。

  ……

  两天后的晚上,埃里奥特小姐用她紫色的双眸望着红焰,以一种精灵特有的礼节和语言表示了诚挚的谢意。

  “不要谢我,我不是为了救你而救你,只是为了……恩……为了游侠的荣誉。”红焰拒绝了埃里奥特友好的表示,不过在我们每个人看来,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害羞和局促而不知如何表达。

  我们逐个向埃里奥特的好转表示了祝贺,其间,弗莱德和我还专门因没有及时制止当时的人群使她受到伤害而向她道歉。这个黑暗精灵中友善的异类微笑着原谅了我们。

  “冒昧地问一句,埃里奥特小姐,不知您今后打算去哪里。放跑了被捕的人类儿童,我想地底城您是回不去了。”弗莱德为客人的前途担忧。

  埃里奥特低下了头去,她释放小丽莎只是出于一时的冲动,并没有严肃地考虑自己今后的出路。事实上,作为一个黑暗精灵,她还只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年轻少女。

  “你就作我的助手好了,我需要一个在做魔法实验的时候能够帮助我的人。在这地表世界。有我们在,没什么人会为难你。”说着,普瓦落掏出一件东西,双手递给埃里奥特。

  “这东西可以让你在地表自由地行走,日光再也不会给你的眼睛造成伤害。当有一天,你觉得你的族人差不多应该忘记了你的行为之后,你就可以偷偷地溜回家了。”

  那个东西似乎是两个薄薄的紫色水晶片,一个支架和一条有弹性的带子将他们连在一起。

  “把它带到眼上,光线会变得暗下来。你在白天使用最合适。这是学习炼金术的疯子们在试验中保护眼睛不被飞溅的金属溶液和突如其来的强光伤害的东西,他们叫它……墨镜,对墨镜。”

  这是个精致的……墨镜,边框上弯曲着优美线条,几颗细小的钻石镶嵌在上面,奕奕生辉。带上了墨镜的埃里奥特兴奋地走出了阴影,那淡紫色的水晶给她增添了几分难以形容的神秘气质。连普瓦洛也没想到墨镜给她的形象带来了那么巨大的反差,忙不迭地施展他的滥情手段,不知从什么地方凌空抽出一只含苞待放的紫罗兰。

  “你真是太漂亮了,这支花一定会因为盛开在你手中而荣幸万分。”

  随着他的话语,埃里奥特接过了她生平见过的第一支花。当她把花苞举到胸前时,花朵瞬间绽放,为我们展现出一幅静谧优美的人像静物图。红焰此刻表现得很失仪,流着口水拍打着我的肩膀不停地嘀咕:“你是个骗子,杰夫,你是个大骗子。你说她没有凯尔茜漂亮,胡说八道!凯尔茜哪有她漂亮?”

  “当然,一个真正的绅士是不应该在这样的场合冷落任何一位女士的,米莉娅小姐,您为治疗埃里奥特小姐花费了心血,我为我前几天对您的粗鲁态度表示道歉。下面,请允许我为您送上一支我生平最得意的花朵。”

  说着,普瓦洛口中发出几个奇怪的音符,随着一团黑色的气息涌动,他从袖中抽出一串长长的……

  人的臂骨和指骨。

  这一堆细小又漂亮的骨头在他手里巧妙地堆砌,渐渐攒成一只花骨朵的模样。我得承认这件由人体搭成的艺术品很漂亮,但是它时刻透着一股异样的不祥气息。

  米莉娅毫不示弱地接过了这只“骨花”,连眉头都没有皱一皱。在场每个人都不得不佩服这个美貌少女不凡的勇气。她甚至还把这支骨花送到鼻子旁边嗅了嗅,我宁愿她什么味道也没嗅到。

  当她要放下花朵的时候,这朵“骨花”突然在她手中炸开,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响,迅速地变化成一支手掌的模样,紧紧贴在她的脸上。

  在场的每个人都吓了一大跳,真不好意思,我是唯一个吓得大喊出来的人。比我更惨的是罗尔,他已经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中指第二指节和第三指节的连接部分有些扭曲,并且上面有划痕,应该是扭伤错位造成的。不过,总的来说是副难得的完好无损的标本,谢谢,这个礼物我很喜欢。前几天我真的错怪你了,亡灵术士中也有几个很有品位的。”米莉娅连眉毛都没有动一动,对着近在咫尺的手掌平静地叙述。

  “天呐,弗莱德,这女人是干什么的,我从没见过在这种情况下还保持这样姿态的女人。你确定它是人类而不是什么不死生物吗?”普瓦洛惊呼,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恶作剧彻底失败。我相信他应该已经不止一次地开这种类恶劣的玩笑,但遇到这种反应的人,尤其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姐,一定是第一次。

  “我只是个僧侣而已,我的信仰决定了我不仅应该学会治疗的魔法,也需要了解普通的医学,以便帮助更多的人。”米莉娅对普瓦洛的疑惑作出了解释,然后说了一句让每个人都忍不住要晕倒的话来,“我解剖过的尸体不下两百具,只是贫民的掌骨总是有些问题,不像你送我的这个保养的那么好。贵族们都是不同意让我们解剖尸体的。”

  “你说,你解剖过……”普瓦洛的下巴掉到了地上。

  “是啊,没什么特别的。哦,作为一个亡灵术士,你对此应该也很有兴趣的吧。欢迎你来我的实验室,我可以回赠你一些你用的着的小礼物,比如说……一副早夭婴儿的大肠或者是两对连体双胞胎的眼珠,我想您对此一定会感兴趣的……”

  “呕……”我捂着嘴跑出大厅,在墙角的树下大口呕吐起来。我胸部和小腹之间的脏器以一种不正常的节奏高速收缩着,酸涩的浆汁不受控制地从我的口中涌出。早知道晚饭的时候就不该吃那么多荤腥油腻的东西了。

  “呕……”旁边多了一个人,我定睛一看,是普瓦洛。

  “你怎么也来了?呕……”

  “她说得那么恶心,谁忍得住?呕……”

  “你不是个亡灵术士嘛,难道你没有解剖过……呕……”

  “谁他妈说亡灵术士就一定要解剖过尸体?呕……别跟我说这么恶心的事了,呕……”

  “那你那堆到处带着的骨头是从哪弄来的?呕……”

  “是个研究亡灵魔法的莫名其妙的老疯子坚持要送给我的,你当我想要那种东西啊,我发誓,绝没碰过人的尸体。呕……”

  “呕……”

  第五卷破茧第四十二章不友好的友军

  虽然我们都知道战争早晚还会打响,但却没想到它会发生得那么快。

  温斯顿人在经过了短暂的整修之后,在春夏之交发起了对晨曦河南岸的全面攻击。延河十几个较小的港口城市先后遭到了袭击,其中并不包括我们所在的坎普纳维亚。我猜是两个多月前我们赢得的那场血腥的战斗让这座城市的价值在敌人眼中发生了变化。

  用弗莱德的话来说,这是一拨“注定会有成效的愚蠢攻势”。不擅水战的温斯顿人在春汛未退夏汛将起的时候发起进攻,本身就是以自己的弱点去打对手的强处,是十分愚蠢的。但一来德兰麦亚军队上下已经被连连获胜的温斯顿军吓破了胆,二来这条沿江防线又实在太长,许多城市的守备力量都不足以单独抵抗这温斯顿人强大的攻击力量,早晚会有一个不走运的城主成为温斯顿人强大武力的牺牲品。所以说,这拨攻势又“注定有效”。

  让我的朋友不解的是,温斯顿统帅路易斯太子在此前的战场上表现出来的细腻精美的战法和现在正进行着的粗糙的战斗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他无法想像自己一直推崇的敌军统帅为什么会突然之间把格调降得如此之低。按照他原本的想法,只需要再等半年时光,待到温斯顿军人的水战能力操练纯熟、德兰麦亚方面又对战争失去警惕之后,只需要看准时机来一次小小的奇袭,就可以花费很小的损失来获得一场决定性的胜利。

  或许是个陆战天才水战蠢材的怪异将领吧,这在水路缺乏的温斯顿是有可能的。我这么想。可弗莱德似乎另有看法。他觉得这一次的进攻仓促得不寻常,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力量才催促驱赶着敌军的统帅。

  不管怎么说,事实又一次证明了弗莱德的睿智。温斯顿人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沿着晨曦河由西向东挨个试探着攻打小型的港口,他们的袭击是如此的有规律,以至于早在从一座城下撤退之前下一座城市就已经做好了充裕的防御准备(坎普纳维亚在人们预料之中地被略过了),这种规律一直保持到与我们四城之隔的达沃城。当达沃城主封·希林顿伯爵阁下正奇怪于敌人为什么比预期迟到了三天还没有到来的时候,温斯顿战舰忽然出现在西侧最早受到攻击的雷威尔港,在损失了不到四百先遣团的情况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了港口。据说,雷威尔的城主沃德森男爵发现自己的床前站着一群温斯顿士兵的时候表现出了一个高贵军人大无畏的姿态,丝毫也没有慌张,只是揉着惺忪的睡眼诧异地说:你们回来了啊?

  这句话为德兰麦亚人赢得了空前的好客美名。

  弗莱德对此的评价是:我们的贵族老爷们似乎把敌人当成了拿着请柬而来的预约的客人。对此,我们深表赞同。

  雷威尔的失陷标志着战火又一次在德兰麦亚的土地上开始蔓延。已经见识了温斯顿铁骑威力的指挥部要员们开始集结兵力,发誓要将已经登上南岸的温斯顿人重新赶下水中。他们老朽昏聩的头脑里大概还能够理解这样一个事实:当温斯顿军的数量多到足以在晨曦河南岸的土地上任意践踏驰骋时,德兰麦亚距离全面失败亡国之日就已经不远了。

  弗莱德应召带领一千轻骑兵于雷威尔城外的森图里亚平原报到,他留下了雷利、达克拉、罗迪克和罗尔守御城池。在出发之前,他再三叮嘱雷利,不能只关注雷威尔城方面的战报,更要加强对晨曦河面的防卫,以防温斯顿人的偷袭,并且明确了传递消息的印记,对于陌生的友军要小心提防。

  当我们来得森土里亚平原营地时,这里已经聚集了近一万的德兰麦亚士兵,并且人员还在不断增加中。在我惊叹于我军阵容的强大,并对即将到来的一战充满信心的时候,弗莱德恼怒地在我身旁小声说了句:

  “这群笨蛋在干什么?”

  我很快就了解了弗莱德这话的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文森特将军。”弗莱德冲进中军,大声向我们的前线总指挥发问。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我们对温斯顿一战获胜的英雄,年轻的伯爵阁下啊。”文森特阴阳怪气地看着弗莱德,和他的几个幕僚挤眉弄眼。

  “既然这里已经有那么多的军队,您为什么不抓住有利时机,早几天发起进攻?敌军渡江远来,立足不稳,又缺少军马,相当于失去了最有力的武器,那正是发动进攻的大好时机啊。”

  “果然是年轻的军人,勇气可嘉,却缺少经验和战术的磨练啊。”我们的总指挥不急不躁,依旧坐在椅子中一动不动。四周的军官们适时地发出会心的微笑,无声地表示着对上司的支持。

  “您太年轻了,伯爵……哦,不,在军中应当称您为中校才对。”这个有着侯爵爵位的军官有技巧地提醒着弗莱德的身份。按照爵位来分,他并不比弗莱德高出多少,可按照军中的职务,他却有着绝对的权威。

  “等您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什么叫做示敌以弱,而什么又叫做稳中求胜了。”

  “只有在敌我实力相差不明显的时候才有必要示敌以弱,您这样按兵不动是在贻误战机,先生!”弗莱德丝毫没有意识到他话中的含义,依旧执意坚持这自己的想法。

  他的话终于触怒了我们的最高指挥官,他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大喊:“注意您的身份,先生。您认为我需要接受您的战术知指导课吗?您是个军官,需要做的是服从,而不是代替上级指挥军队。现在,请您出去,这个帐篷不是您这个级别的军官可以随便进入的。在没有得到我的允许的时候,请您在外面等候。”

  弗莱德压抑住自己的愤怒,行了个军礼,带着我们离开了。在我离开的时候,看见周围的那些贵族军官们都摆出一付幸灾乐祸的模样。这时候,他们还不知道正被他们耻笑的这个年轻人的意见是多么的明智和正确。

  此后的三天里,除了日常的军务检查和命令传达,没有一个人向弗莱德表示友好和透露信息。一些级别远比弗莱德低的小贵族们经常忙着准备作战会议,可弗莱德一次会议也没参加。我的朋友被友军摒弃在正常的战斗序列之外了,在营地中,友军的士兵看待我们的眼神都带着嘲讽的神情,让我想起新兵时在“背影”卡尔森的逃兵小队时的待遇。不,甚至不如那个时候,练习逃跑固然是耻辱的,但在内心深处谁不希望在充满未知死亡危险的战场上逃得性命呢?可现在我们接受的目光中更多的是同情,是对愚蠢的同情。所有人都把弗莱德看作是不知好歹顶撞上司的傻瓜,而作为他的下属,是一件值得同情的事情。

  这里有一部分应当责怪弗莱德自己。任何一个人在到来的第一天就和上司正面冲突,都不会受到关照的。可这真的能责怪他吗?如果他也像其他人那样去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去赞同我们的指挥官那昏聩愚蠢的战术安排,那他就不是弗莱德,不是我的被称为“国王”的、令人尊敬的友人了。

  卡尔森依旧每天三次带领士兵们绕着营地围墙跑步,这一举动令友军费解。他们像看猴戏一样看着我们的战士边跑边挥舞着武器,向想像中的敌人做拼死的厮杀,笑得前仰后合,让士兵们面红耳赤,很下不来台。终于,在第三天,有的士兵提出来终止这项练习。

  “长官,我并不是质疑这种练习的方式,但是那些人的嘲讽人令人难堪。”

  “难堪?”卡尔森躺在地上半睁着眼睛说,“这正是我想要的。如果在难堪中你们仍能无所顾及的奔跑,那在战场上保住性命的机会就又大了几分。可惜,在这里找不到多少合适的猎狗。”

  “可是长官……”

  “服从命令,士兵。”听到这样的争论,弗莱德走了过来。“让他们笑话去吧,从明天开始,我和你们一起接受训练。”

  那年轻的士兵什么都没有再说,这些搏杀在第一线的人看不到那么多的达官贵人,战场总指挥的存在与否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但在他们与敌人英勇战斗的时候、在他们以自己的名姓和生命为赌注搏命的时候、在他们终于赢得敌人的敬畏和尊重的时候,眼前这个年轻的长官一直陪伴在他们身边,带他们走出堕落的泥沼,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他身上的伤痕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多,他消灭的敌人也不比他们任何人少。这位勇士的形象已经深深烙在他们的心中,地位远远超过他们的以往甚至以后的长官。即便是站在他身旁边,也足以让这些淳朴的士兵们感到骄傲,更何况,他不矜持着自己的身份,愿意和他们一起在众人的嘲讽中,接受训练。

  这个时候,即便训练的是如何逃跑,也是一种宝贵的奖赏。

  “跑!”弗莱德跑在前面发号施令,卡尔森、达克拉和红焰紧随其后,甚至连普瓦洛都加入了进来。我跟在队伍的最后,以便照料那些可能掉队的士兵。

  “挥剑!”

  “杀!”

  “突刺!”

  “杀!”

  “反跑!”

  “啊……”

  ……

  没有人再在乎别人的眼光,士兵们的眼中只有队伍前方那个挥舞着黑色战刀的军官。

  休息的时候,一个贵族军官的人不怀好意地悄悄凑过来问:

  “你们这是在训练什么呢?”

  “训练逃跑,先生。”淳朴的士兵想都不想就如实回答了。

  “哈哈哈哈,训练逃跑,哈哈哈哈……”即便不是存心找茬,这样的答案也能够让一群没经历过战场的年轻人嗤笑,更何况,他原本就包藏祸心,“哎,林克,听见了没有?他们在训练逃跑,哈哈哈哈……逃跑也要训练,你们的长官可真是个懦弱的人啊,哈哈哈哈……”

  他的大声宣扬引来了营地中更多人的大笑,几天来例行的训练居然是在练习逃跑,这对于一支军队来说的确值得一笑,除了那些真正了解这训练价值的人们。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合适的话的士兵满面通红,辩解道:“我们的长官不是懦夫,先生,您不能这么说……我的意思是……”

  “够了,先生。”我按耐不住,走上前去制止这场马蚤乱。我不能在我的士兵受辱的时候视而不见,更重要的是,我无法忍受这个卑劣的军官对我高贵挚友的侮辱。

  “对不起,长官,我想说……”那个回答问题的士兵向我道歉。

  “用不着道歉,士兵,你作出了正确的回答。我们是在练习逃跑,这从一开始卡尔森长官就说过。至于您,先生……”我转向那个笑得直不起腰来的军官,“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听到了响动的弗莱德他们在不远处看着我们,我做出闻讯的眼神,弗莱德点头示意,让我来解决这件事情。

  “不好笑吗?你和你的上司难道指望这群只会逃跑的士兵来打胜仗吗?”

  “不,先生,您应当说,我们不仅会逃跑,而且会打胜仗。我保证,他们是您见过的最出色的战士。”我提高了声音。刚才听到别人大声嗤笑的而低下头去的士兵纷纷抬起头来听我说话。

  “他们抵挡住了五倍于他们的敌人的攻击,据我所知,你们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转身面向这那一千名战士大喊,“你们是最好的军人!”

  “啊…………”一千人同时大声鼓噪起来,我想我的话点燃了他们心中最骄傲的火把。他们的战果足以让他们在面对任何友军时保持骄傲。

  没有人继续嘲笑,那惹起事端的贵族军官在千人的呐喊面前彷徨无措,不知如何收场。弗莱德赞许地远远冲我点了一下头。

  “古德里安伯爵阁下难道打算让这写习惯逃跑的士兵来保护自己?”他神经质地看看周围的人群,强撑着颜面说着反驳的话。很明显这个阔少爷从没上过战场,他的话在我看来毫无力度。

  “只要爱惜士兵的生命,将荣誉和胜利带给他们,他们自然会全心全意地保护自己的长官。学习在战场上求生,这是伯爵阁下爱惜士兵的表现。我可以向您证明,这里的每一个士兵都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取长官的生命,包括我在内。”

  我脱去身上原本就不厚重的军官服,露出在战斗中伤痕累累的躯体,抽出我的短剑,指向那个寻衅的贵族军官:

  “如果您再置疑我部属的忠诚以及我的长官的武勇,我就不得不向您请求决斗。如果我死了,这里的士兵们仍会继续提出决斗。您可以让您的部下代替您,我很想知道,您那些连逃跑也不会的部下是如何保护您的。”

  不约而同地,那一千战士整齐地亮出武器,指向那已经吓破了胆的军官。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有勇气独自与这样的阵容对恃,哪怕是抬起头正面看一眼。但很显然,这个军官并没有这样的勇气。他从他精美的铠甲中掏出一块绣着鲜花、散发着恶心的人造香料气息的手帕擦了擦汗,跌跌撞撞地从我身前消失了,甚至连一句场面话也没有留下。

  目送这无耻又无聊的挑衅者离开,弗莱德带着众人走到我跟前,先给了我一个热情的拥抱,搂着我的肩膀说:

  “杰夫,你表现的很不错,比我想像的还好。”

  “是吗?我可帮你把这里所有的军官都得罪了呢。”

  “哪里还轮得到你,这小子早把人都得罪光了。”红焰在一旁起哄。

  “弗莱德……”

  “什么?”

  “其实……刚才我还真怕那小子不要命地提出决斗呢,我可不一定打得过他。”

  “混蛋。”卡尔森的大巴掌拍了下来:“我白教你了。你要是输了,就给我再跑圈去。”

  即便不看我们也都知道,就在这营地的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会有许多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我们,尤其是注意着我们年轻的指挥官。对于我们来说,要面对的绝不仅仅是面前的敌人。可是,我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在我身边的,是弗莱德,那个永远不会被击倒的战士……

  第五卷破茧第四十三章疯狂之战,亡命冲锋

  当我们第四次迎来森图里亚平原的日落时,德兰麦亚军队的数量已经积累到了三万人。在此之前,我很少有机会将如此巨大的一个数字与人口数量的堆积联系起来。这些人几乎在广大的森图里亚平原重新建起了一座由武器、铠甲和血肉之躯修筑起来的城市,简陋破败的港口城市雷威尔在这浩荡的大军面前犹如一枚渺小飘摇的秋叶,似乎注定避免不了被扫荡一净的命运。连弗莱德都说,就算是德兰麦亚总指挥文森特将军的无能和各级军官的懦弱也未必能抵消这巨大的数量优势。

  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在距离我们不远的由木石搭建的雷威尔城中只有六千多温斯顿先遣部队,而他们所倚仗的城墙壁垒在我们为数众多的攻城器械面前形同虚设。再三强调“稳中求胜”的文森特将军足足用了十天时间积累军力,以求达到对敌的绝对优势。这虽然是一种毫无技术性可言的怯懦愚蠢的战术,但的确在一定程度上有它的道理。

  终于,当我们的统帅觉得已经积攒了足够多的战斗资本,可以与敌人放手一战的时候,一直被摒弃在军官指挥层之外的弗莱德第一次接到了命令:我们的一千轻骑兵作为第一拨冲锋队伍,排在整个集团阵容的最前方。

  “希望贵部展现我德兰麦亚勇士的无畏风采,为国王陛下立下宏伟功勋。”下达命令的军官客套地对弗莱德说,可他的眼睛里却诚实地反映着他的幸灾乐祸——无论是在多么巨大的优势下,第一拨正面与温斯顿军交战的军队都要承担相当大的损失,而注定不会得到与之相匹配的战果。很显然,我们就是被牺牲了的那支队伍。

  这样的待遇早在我们的意料之中。

  ……

  第五天的清晨。

  我们终于看见了我们此战的对手。在破败的雷威尔城下,重装的骑手排列成整齐的阵容,一列列涌出城门。他们全身包裹着连体的甲胄,只在头盔的眼睛和嘴巴的位置留下细小的空隙。一柄柄精亮的长枪刺向云霄,结成了一片危险的金属森林。他们跨下的坐骑带着北方马匹特有的高大神骏,同主人一样的全身披挂,不安分地喷吐着狂烈的气息。

  这就是温斯顿重骑兵,温斯顿军最值得骄傲的战士。六百年来,他们获得的荣誉没有任何一支军队可以比拟,在对等的条件下,整个法尔维大陆几乎没有一支力量正面经受住了他们的攻击,他们因而获得了“破阵铁骑”的称号。我还记得卡尔森对这支军队粗俗的评价:在平原战场上正面迎击他们,就像是一个捰体美女被扔到了色狼堆里,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而片刻之后,我们将会成为他们的第一个对手。

  忽然,温斯顿军中竖起一面湛蓝色的中军大旗,旗帜上绣着温斯顿帝国皇族特有的立马徽章。这面旗帜的出现在我们的军中引起了一阵巨大的马蚤动,一些军官兴奋地鼓噪起来,而另外一些则掩饰不住自己的畏惧,但无论是兴奋还是畏惧,所有认识这面旗帜的人都因它出人意料的出现而感到了意外。

  这面旗帜代表着温斯顿帝国军统帅、帝国皇位第一顺序继承人、皇太子路易斯殿下。在对德兰麦亚用兵的一系列战斗中,这面旗帜的主人以精湛大胆的一系列作战赢得了让其余各国统帅嫉妒的功勋,被称为“可以在战场上绣花的统帅”。可以说,他的生死决定这着场战争的走向。谁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以身犯险,出现在晨曦河南岸的滩头阵地上,并且身为劣势的一方,面对着自己五倍之多的敌人。

  擒获皇太子,以胜利者的姿态结束这场战争,我相信这狂热的信念涌动在大多数德兰麦亚军官的心中。这的确是个绝好的机会,前所未有的伟大功绩几乎就摆放在早餐的点心盘子里,等待着他们任意取用。

  一阵急促而激烈的鼓声从敌阵中传来,给这广阔平原的清晨平添了几分雄壮。忽然,毫无征召地,鼓声在瞬间停止,那突如其来的空荡荡的安静带来一种令人敬畏的情感,几乎让人的心跳都要静止下来。在我们的面前,敌阵前列的铁甲骑士左右分开,一匹银白色的高大战马从阵后缓缓踱出,在它的上面是一位身着银色甲胄、没戴头盔的年轻将领。如果没有什么意外,那大概就是敌军传奇般的年轻统帅。距离太远,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看见他满头的金发,散发着太阳般的灿烂光辉。

  没有激动人心的演说,没有试探性的弓箭射击,没有士兵们豪迈雄壮的呼喝。王子抽出长剑,向前一指,重装骑士们整齐地跃马而出,展开了他们的冲锋。自始至终,我们的敌人再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甚至连战马的嘶叫声都没有。片刻之后,这沉重的静默被渐渐逼近的马蹄声取代,不住震颤着我们的心魂。

  身后的号角吹响,弗莱德一声高呼,带领我们向着强大的对手冲去。

  “保持队形,按照计划行动。”弗莱德边冲边喊,稳定着我们阵容。

  当两支骑兵还差不到一箭的距离时,弗莱德忽然一声呼哨,调马向右侧面奔去。我们按照既定的计划,有秩序地由两边向中间靠拢,将阵型由传统的一字排列变为一个三角锥形。这是我们在接到命令之后弗莱德提出的对策:既然我们根本不可能正面迎击强大的对手,那不如缩小攻击点,以厚实的阵型突破敌阵中的薄弱点,不求造成很大的伤害,只求自保。在阵型的排列中,弗莱德、红焰和卡尔森三个人并没有聚集在最中间的位置,而是分别散布在队伍的各段。一旦弗莱德发出命令变换阵型,其余两人可以从中间位置指挥调度,调整队形——毕竟,敌人所经受的训练和战争磨砺远远不是我们能够比拟的,我们只能用这种应急的指挥方法来弥补自己训练的不足。

  正当我以为我们的变阵会让敌人大吃一惊、给他们带来马蚤乱和打击时,温斯顿人的阵型也逐渐收拢,出人意料地排成了和我们相似的尖锥型,并将中心点偏移向我们的左侧。顿时,战场上出现了一个诡异的情形:两支高速冲锋的骑兵由于阵型的同时变化而偏移了彼此间的目标,以一个很小的间隙擦肩而过。这个间隙小到长矛可以刺到对方的盔甲外壳,却无法带来任何有效的伤害。我不能描述我此刻的心情,只看见一个温斯顿骑士与我打照面时,他的眼睛里带着同样难以描述的神色,似乎也在为这样一个突发的巧合而惊讶。

  我们队伍中有两个莽撞贪功的士兵在斜刺敌人的时候失去了平衡跌落马下,无谓地失去了生命。相比之下,我们的敌人纪律显然更为严明,当前排的士兵发现在这样的距离上无法给我们造成任何伤害时,后排的士兵再也没做这样的尝试,把所有的精神都投注到前方更大的目标中,不再理会我们的任何举动,仿佛我们并不存在。

  然后,我看到了这场战斗中第二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

  路易斯太子忽然策马向前,带领着身后所有的士兵发起了冲锋。那紧密的长枪森林在平原上迅速地漂移,在那之后,是一片空荡荡的土地和敞开的雷威尔城门。

  全线冲锋!他们居然放弃了赖以据守的唯一屏障,在战斗刚刚打响的一刻就向着数倍于自己的庞大军队发起了全线冲锋!这个疯狂的统帅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他愿意,那后续的骑兵部队完全可以轻松地冲垮我们,只需要绕一个小圈子就可以办到。可他们完全无视我们的存在,一往无前地向我们的本阵冲去。目标明确,毫不贪功,正如那场让我们失去了至交战友的拉玛的龙脊峡谷伏击战。那层层被马蹄刨起的泥土和飞溅的浓浓烟尘无不再告诉我们这样一个事实:六千温斯顿军,竟然全都是骑兵。在大敌当前的宝贵时间里,他们的运输船只放弃了大批军队、器械、粮草的输送,仅仅是运来了六千多匹马匹。

  在交错的刹那间,我不知道是否是一种错觉,路易斯太子的目光忽然转向我们,看向在我们队伍最前列的弗莱德。

  这时候,弗莱德也正望向他。

  巨大的冲力和普遍生疏的骑技让我们无法在短时间内变换方向,当我们在弗莱德的号令下终于参差不齐地扭转马头回望战场时,温斯顿铁骑已经和我们的阵地接触了。

  或许是我们与敌人在战术上的巧合实在太出人意料了,根本没有人考虑到温斯顿骑兵会来得如此之快,因此我们的弓箭手没有来得及发挥任何作用。前排的冲锋阵容瞬间扎进缺乏防备的德兰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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