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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之篇欲奴-第43部分

  手面前,我们能够倚仗取胜的东西并不是很多。如果这样做能够打击米拉泽军的士气,我们不介意让这恐怖的场面出现在我们面前。

  终于,一队轻骑从对面的阵列中冲出,向着战场中间发射了几排羽箭,用以驱散屠杀中的敌人。在他们刚刚开始行动时罗尔就已经下达了撤退的命令,真正受到弓箭伤害的士兵并不是很多。那些不分敌我的弓箭从空中落下,有的直接穿透了尚且存活的骑兵的身体,彻底禁绝了他们的生机。

  敌人的支援部队没敢继续追击,他们害怕遭到与友军同样的悲惨境遇。

  就这样,我们以一场局部胜利拉开了这场战役的序幕。

  第十一卷血仇第九十四章朋友从未离去

  即使米拉泽被弗莱德刻薄的言语气得失去了理性,也并没有改变他身为一个有才能的用兵家这一事实。野心和疯狂助涨了他用兵的魄力,让他得以无视三千重装骑兵鲜血淋漓的伤亡,毫不迟疑地投入大量步兵,希望用我们无法比拟的数量优势彻底压垮我们。

  米拉泽遣上了两个编制完整的步兵军团,每个军团的人数都几乎和我们所拥有的全部兵力相当。我们的敌人从左右两个侧面分别包抄过来,就像是两道倾泻的洪流,试图像冲垮脆弱的堤坝一般冲垮我们的阵列。

  弗莱德将全军围成一个圆阵。在圆阵的最外侧,一层盾牌手半跪在地上,将高大的塔盾竖在面前,组成了一面森严的金属壁垒。这些厚重的盾牌上布满了各种轻重武器留下的伤痕,许多人的血污泼洒在上面,锈蚀了原本光洁的金属外壳。它们并不漂亮,类似“鲜亮”、“灿烂”这样的形容词和这些沉重的战争武器没有太大的关系,可那些忠勇的战士信任它们,尤甚于信任自己的双手。在这面锈迹斑斑的金属墙壁面前,贵族骑士手中那些漂亮精致、修饰着充满艺术感的花纹的轻质盾牌就好象小孩子的玩具。它们带着战士的骄傲矗立在这片充满杀戮气息的战场上,冷酷地目睹一个又一个生命徒劳地倒在自己面前。在这里,它们是守护生者的城池,同样也是纪念亡者的墓碑。

  两列长枪从盾牌手的身后探出,层叠着穿越坚盾的壁垒,如同毒蛇对着敌人亮出的锋利牙齿,做好了随时致人死命的准备。士兵们握着长矛的手坚定有力,仿佛他们正紧握着的是自己生命的唯一的依靠。尽管天气已经十分寒冷,但许多有经验的老兵并没有戴上士兵们配发的棉布手套,而只是用几段长布条包裹起自己的手掌,让手指尽可能多地接触枪柄。他们的手露在外面的肌肤粗糙皴裂,双手的手掌边缘长满了茧子,厚实有力。当这样一双手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立刻就会知道,这是一双长枪兵的手,绝不会搞错。对于这些在战场边缘挣扎、随时都有可能死去的人来说,长枪是他们唯一的武器。能够更多地接触自己的武器、更细腻地感知从枪尖处传递过来的敏锐触觉比什么都要重要。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他们紧握着的,确实是自己生命唯一的依靠。

  在圆阵内侧,弓箭手和骑兵们取出了各自的弓弩。在混战的情况下,他们的杀伤面积远比前排的长枪手要大得多。手持各色短兵器的轻重步兵侍立在他们的周围,他们看似与这场战斗无关,但如果你真的这样认为那就犯了大错。他们随时准备用手中的轻盾为身边的弓箭手挡开敌人射来的箭支,并且在战斗进入最激烈的状态时,我们能够依靠的,就只有他们最后的反击。

  随着一声令下,我们与敌军交换了第一拨箭雨。这种远程攻击的方式对奔袭中的敌军并不是很有利,因为我们可以在这里站定瞄准、冷静地选择目标。他们的人员损失远比我们要大得多,但这个小小的优势在巨大的人数差距面前无法得到清晰的体现。

  一支箭带着尖啸的风声擦着我耳朵掠过,让我一阵耳鸣,随后射进一个士兵的大腿。直到那个可怜的家伙发出痛楚的叫喊,箭尾上的羽毛还在微微颤抖不停。在他因疼痛而无力继续举起盾牌时,另一支箭横着扎进他的肋骨。

  他的叫喊声戛然而止,眼睛被一层灰白的颜色逐渐占据。他努力想挺直腰杆,可肌肉只是略微抽搐了一下。然后,他轻轻地咳嗽一声,随着这声致命的咳嗽,血从他的口腔和鼻孔中流出,越流越多,无法停止。

  他倒下了,旁边的一个士兵迅速上前,填补好他空出来的位置。或许是因为他倒下的地方有些碍事,那后来的士兵重重一脚踢在他的胳膊上,给自己腾出了比较理想的位置。从队列上来看,他们应该是一个小队的战友,是平时在一起吃饭睡觉谈论女人的伙伴。但在这个时候,没有人还会在乎这些。活着的人必须用粗暴的方法对待死者的尸体,否则,他就有可能变成第二具尸体。

  这就是战场,最泯灭人性的地方。但与之相对的,最高尚的精神往往也在这里诞生。

  随着圆阵外围传来金铁交击的声音,战斗的双方开始了第二次正面接触。敌人的队列重重撞在前排的重盾上,就像流水撞击在江心的岩石上,虽然一次次失败地碎成粉末雾气,但却始终不曾停息。长枪手们坚守着自己的岗位,手中的长枪在军官们的呐喊声中一次次伸缩攒动,每一次出击都意味着更多生命的流逝,而每一次收缩都带来更浓重的血腥气息。

  原本雪亮的长枪,如今已经变成了鲜红的尖锋,在它面前倒下的战士不计其数。这些特制的凶器能够穿透细密的甲叶,在金属片连接的缝隙间狠毒地扎下,贪婪地吮吸鲜血。尽管如此,如果仅仅依靠武器的锋利,这排长枪阵地很快就会崩溃。真正让我们的阵型在蜂拥而至的敌人面前屹立不动的,并非是士兵手中犀利的长枪,而是通过反复训练和搏杀培养出来的、那深深铭刻在他们的骨骼、肌肉和血脉中的纪律性。

  长枪,这是一种仅能远攻的武器,在五步到七步的距离上,没有任何武器的杀伤力能与它相比,但是,一旦敌人冲过了长枪攻击距离的底线,欺近长枪手的身边时,他们就没有任何抵抗能力。这个时候,他们唯有信任自己身旁的手足同胞,信任他们的剑和盾能够在最需要的时候守护自己。他们能做的,只是无情的机械般反复攒击,将自己能够抵挡的敌人杀死在面前。

  如果没有铸铁一般坚硬的意志和超越了恐惧天性的纪律,牢不可破的长枪阵只是一句笑话而已。

  就在这战局胶着的时候,米拉泽抓住了有利的时机,再次调遣一个步兵军团加入战阵。

  即便是钢铁一般勇敢顽强的战士,也不可能在三倍于己的敌人如此疯狂的攻势下稳固如初。随着战斗不断升级,终于,外围的士兵看见了自己防守的极限。

  他们开始退却。

  退却首先是从南侧开始的。

  或许是某一个盾牌手支撑不住这样巨大的冲击力,又或许是某一个长枪手在敌人亡命的攻击下永远地倒下了,总之,阵地的边缘出现了一个豁口。在敌人不住的打击、压迫下,这个豁口越来越大。当它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溃退就不可避免地产生了。

  不应该责怪我们的士兵,他们已经做得比我们预期的还要好。他们为我们赢得了很长的准备时间,在如此悬殊的势力差距下仍然把数倍于我们的敌人抗拒在阵地外侧那么久。

  但是还不够。

  每个人都知道,一旦这个豁口打开,最终就会变成无法愈合的绝症,我们的阵地就会变成敞开大门的房屋,任我们的敌人纵横驰骋;一旦这个豁口打开,数万敌军就会像巨浪般涌入,用红色的死亡潮水将我们淹没;一旦这个豁口打开,我们一切美好的志愿和清澈的愿望都将在这污浊嘈杂的战场上化为乌有,仅余下无尽的悔恨和愤怒伴随着阴谋者的丑恶嘴脸流传在这个世界上。

  这个裂缝需要有人弥补,这道防线在呼唤它的主人,这个阵地在崩溃。只有一个人,只有他,能够在这个时候拯救我们。

  “雷利,堵上缺口,调整阵型,重新组织防御!”情急中,弗莱德习惯性地下达了这个命令。

  是的,只有雷利,守护我们生命的友人,最牢固的防线拥有者,无可取代的将领。每当我们面对强大的敌人,总是他奋不顾身地迎上去,用他的智慧和勇气将敌人强大的攻势阻挡在外,给我们赢得更多休息和整理的机会,让我们一次次地反败为胜,不是么?

  “雷利,快去,快……”忽然间,弗莱德愣了愣神,停止了他的呼喊,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让他失去了一切反应。他的眼睛似乎再也找不到焦距,空洞而悲伤,仿佛是在无声地哭泣。

  他想起来了。

  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不在我们身边,不在这个战场上,并且永远也不会再出现在我们最需要的地方,用他的盾,护卫我们的生命。

  我们是为了他才来到这里,与面前的敌人战斗。可是,我们还没有习惯他的离开,不是么?

  我们怎么会习惯?我们怎么会习惯那个开朗坚韧的人从我们面前永远地消失?

  不可能啊……

  冷风吹过我的脸,那凉凉的触觉刺激着我的鼻腔,让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算了,不必再为自己的哭泣寻找借口,那是我伤心的泪水,为了那永远离去的朋友。那不是软弱的印记,而是骄傲的纪念。

  恍惚中,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雷利遵命,立刻增援!”

  我率队冲向那道动荡中的防线,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向着这个危险的缺口。我来的正是时候,那个缺口已经扩大到可以并排挤进五、六个人的地步,几十个敌人已经在混乱中杀入我们的阵型,仅仅是士兵们难以想象的顽强和让我们值得庆幸的运气才使这条防线没有完全崩溃。即便如此,它也已经到达了崩溃的临界点,就好象是一面倾斜的土墙,只要有人轻轻一推,它就会整条地倒下。

  一道刀光在我面前亮起,随即又暗淡下去,我的剑带着新鲜的血迹。

  “坚守岗位!”我这样高呼着,站在那里,面对纷纷袭来的武器,一步也没有退却。我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座突然降临的高山,将汹涌而来的洪水阻挡在身前。在这钢铁洪流面前,大地仿佛都在震动,而我却屹立不动。这时候我的心里忽然感到一种奇异的心情,似乎站在这个岗位上的并不是我,而是一个远比我伟大坚强的人。

  我身后的士兵纷纷涌出,将已经突入阵地的敌人一步步重新逼出防线。但是我很清楚,我们的到来只是暂时弥合了这危险的缺口。在失败面前徘徊过一圈,士兵们的战斗意志已经不是那么强烈。如果没有没有什么能够重新鼓舞起他们的斗志,这条防线在很短时间内就会完全崩溃。

  情况依然危急!

  忽然间,没有任何征兆的,我心怀激荡,挥舞着长剑,站在阵地前排,大声呼喊道:“留下敌人的尸体,只有亡灵能够通过!”

  这本是雷利在战斗时最鼓舞人心的一句口号,不知是什么力量驱使着我,让我这样忘情地高呼。这句话收到了我希望的效果,不,应该说比我希望的还要好:对于那些曾经在雷利身边战斗过的士兵和军官来说,这句话标志着一道牢不可破的防线和一个坚不可摧的战士。即便是那些从未见过雷利的新兵,也都受到了这口号的感染,变得镇静和勇敢起来。在这一句话面前,任何敌人都不能够用“强大”来形容,任何攻击都不能够用“犀利”来表述。无数英勇的战士在这一句话面前失去了生命,用自己的死亡见证了一个勇士的荣誉。

  又一波敌人冲了上来,他们已经看见了胜利的希望。这条防线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那群士兵已经在接连不断超负荷的战斗中疲惫不堪。

  他们不知道,他们要面对的已经不是我们的防线,不是我杰夫里茨·基德的防线,不是弗莱德·古德里安的防线。这条防线属于一个叫做雷利的军人,那是他们永远无法战胜的勇士。

  空气中,我颤抖的声音不住回荡,带着我深深的怀念。

  “留下敌人的尸体!”

  践踏着干枯的草叶,我们的敌人已经步步逼近。

  “只有亡灵……能够通过!”

  他们还在迈进,并不是迈向胜利,而是在迈向死亡。这句誓言仿佛带着某种触及灵魂的魔力,让人坚定,让人有力量。

  “这是雷利中校的防线!”

  雷利,对于不相干的人来说,这个名字没有任何意义;但在此时此地,这个名字意味着许多。

  “他永远与我们同在!”

  杀声响起,我仿佛看见雷利自信骄傲的笑容。

  你看见了么?我的朋友,你看见了么?这是属于你的防线,这是属于你的荣耀。请原谅我的无能,只能用这种方法纪念你。这是我这个卑微渺小的军人能够作到的唯一的事情:将一场并不华丽的胜利铭刻在你的名字上,为你本已辉煌灿烂的姓名增添一丝微不足道的光辉。

  或许,你已经在嗤笑我的笨拙了。若是你在这里,肯定能够将防御阵型安排得完美无暇。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敌手,你的防卫总是那么出色,根本不需要别人来操心。而我现在,还必须借助你的力量,才能构筑起眼前这条拙劣丑陋的防线。

  若我能够选择,我宁愿站在这里指挥这场战斗的那个人是你。我宁愿你嗤笑我,讥讽我,以你锐利的目光和精确的判断来彰显我的愚蠢。我不在乎,真的,我只希望在战斗结束之后能用我的双手牢牢抱住你的肩头,用一个热情的拥抱和一杯充满泡沫的麦酒表达我对你的钦佩和祝福。

  我愿以一切代价去换取这样的一次机会,让我能抓住你的手,让你不要离去。

  可这一切都做不到了,我只能尽力填补你在战场上留下的空缺,也填补你在我心中留下的空缺,模仿你,追随你,假装你未曾离去。

  ……

  敌人没有悬念地再一次崩溃在我们前,他们让我们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可是这条防线依旧岿然不动,就好象能够永远这样树立下去似的。这一切,都因为一个名字。

  “雷利,西南方向防线告急!”弗莱德这样命令着,他已经不再为这个脱口而出的熟悉名字愕然,只是每当他喊出这个名字,眼中仿佛都飘过重重的雾气。

  “雷利遵命,立刻支援!”罗尔大声地回答着。片刻之后,西南方的防线上响起与我们相同的口号。我看见了罗尔的战斗,那已不再是刚才的战斗方式。此刻他像一个真正的战士那样,不追求血腥,不追求恐怖,仅仅是单纯地战斗。他现在的脸上已经消去了暴戾仇恨的影子,依稀还带着几分放松的笑容,仿佛在这样的战斗中,他感受到朋友的存在。

  “雷利,加强北侧防线!”

  “雷利遵命!”这一次是达克拉。一支重装步兵在他的率领下加入到北侧防线中,将摇摇欲坠的局势逐渐扭转过来。这个雷利最亲密的挚友原本只喜欢慷慨豪迈的战斗,并不擅长守御。但现在他做的很好,在驱逐出压入的敌军之后,立刻着手调整阵型,维持好防线的战斗秩序……

  一个个发给雷利的命令从弗莱德的口中发出,它们都在雷利的名义下得到了很好的执行。在我们阵地的各个方向都传递着诸如“雷利遵命”、“雷利在这里”这样的呼喊声,这个普通的名字此刻似乎带着不可思议的力量,成为让我们面前的敌人一再溃退的魔咒。

  “没有人能够穿越我的防线。”他经常这样对我们说,他也正是这样做的。甚至于,直到临死前的一刻,他还在寸步不退地战斗,守护着我们生命的最后防线。

  现在,轮到我们去守护他了。

  虽然我们已无法保护他的生命,但还能去捍卫他的荣誉,用他的方式,以他的名义!

  这是一场属于雷利的战斗,尽管我们再也看不见他。

  在这场战斗中,他始终站在我们身边,一刻也未曾离去……

  第十一卷血仇第九十五章飘雪之战

  “当啷!”我架住一把重剑,巨大的冲击力沿着我右手的手臂攀上胸口,让我的心里一阵难过。我的右手几乎拿捏不稳,手中的长剑随时都有可能脱手飞出。

  那把剑再次袭来,横扫向我的左腰。我明智地没有选择硬拼,只是将手中的剑向左立举,轻轻擦过砍向我的剑锋,而后向右转身踏步,拉近了我与对手之间的距离。在他还没来得及收回武器防御的时候,我的剑从他的左肩斜砍下去,溅起一蓬红云。

  这转身一剑让我有些晕眩,我的脚向右横着晃出去两步之后才站定,这时候,我感到右手一阵酸麻。

  这已经是第几个死在我手中的敌人了?十一,或是十二?我已经不记得了。在战斗中,我甚至看不见他们的脸,只是一次次挥剑,防御、进攻,直到我们中的一个倒下。

  明明已经疲惫得难以言说,真想就此倒下,永远脱离这让人烦恼忧愁的世界。可是当我疲惫地闭上眼,总是仿佛能看见在那面象征着权力和力量的大旗之下,米拉泽挺身坐在马上,得意地看着我们覆灭。每当这个时候,我总能振作起我仅存的勇气和力量,一次次在生死搏杀的关口将面前的对手砍翻在地。

  在一个人的一生中,会遇到许多对手。他们中有的人杰出,优秀,让人尊敬,面对他们时你有时甚至会生出“即使输给他也很荣幸”这样的想法。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有许多战场上的勇士让他们的敌人也由衷敬佩,即便遭遇了失败也丝毫没有觉得耻辱。

  但是,总会有那么一种人,让你近乎本能地感到憎恨和厌恶。不要说败在他的手中,即便是在他面前弯一弯腰,你都会觉得是莫大的耻辱。那是一种让你觉得输给谁都不能输给他的仇敌,仅仅是提起他的姓名、想起他的面容都会让你迸射出无穷无尽的仇恨,让你能够去完成那些在你能力之外的事情。

  对于我来说,米拉泽正是这样的人!

  我单膝跪下,把剑竖插在地上,扯碎一根布条,用右手和嘴将它捆缚在左手的伤口上,然后狠狠地吐了一口含着鲜血和泥土的唾沫,大口喘息着重新站起身来。

  又一个敌人向我扑来,或许是我的错觉,他的眼神疯狂傲慢,让我想起了米拉泽那张令人厌恶的脸。恍惚间,米拉泽的脸狞笑地看着我,似乎如果我就这样死在他面前,会让他感到莫大的快慰。

  我怎么能输给他?这个念头连想一想都让人鲜血上涌,恨不能撕开自己的心肺,去宣泄这股愤怒!

  下一刻,我的剑穿透了敌手的喉咙,他的左手挥舞着搭在我的肩上,用力抓着我,而后渐渐松脱。我抽回我的剑,踉跄着推开他的尸体。他的脸带着无法相信的表情,似乎即便到死也不相信,一个体力已经到达极限的人,怎么还能以如此可怕的速度和力量反击。

  他不知道,虽然我的肉体很疲惫,但我的灵魂在燃烧。

  “杰夫,你还好吧!”终于,罗迪克率领他的部属加入到我这一侧的防线,我的任务暂时完成,可以好好地歇一口气。

  “好的很!”我用长剑撑着地,摇晃着走向他。

  “你累坏了,我还怕来得太晚,看见你的尸体呢。”他指挥着士兵填补好空缺,准备迎接下一波进攻。

  “开玩笑,谁会死在那个人手里!”我冲着北面米拉泽的本阵,做了个鄙夷的手势。这个时候我才觉得,我的体力真的已经到了极限,连抬起手臂这样简单的斗争都会引起一阵呼吸困难。

  “骑我的马吧,弗莱德在等你。大概快要结束了吧,这场战斗……”

  “是吗?我还真的有些迫不及待呢。”我接过他的缰绳,奋力爬上马背,回头指了指身后的战场,“他们上来了,你自己才要小心,不要死在这里了。”

  “不可能!”罗迪克的眼睛熠熠发光,抽出他的剑,“就像你说的,那个卑鄙的家伙,谁会死在他手里。”

  “防御阵型!长枪手上前!弓箭手准备……”罗迪克的声音坚定有力,就像他绝不动摇的心。

  没有一支军队可以单纯依靠防守击败敌人,特别是当这支军队以仅仅万余人的兵力在平原上正面对抗超过五万敌军的时候。

  我们的阵线依旧坚固,但这是在完全依赖于阵型的完整和战士的英勇基础之上的坚固。如果任由战斗这样进行无谓地下去,那么当疲惫和和绝望彻底压倒了战士们心中求胜的信念时,我们的末日就已经到来了。

  我们为复仇而来,对于我们来说,只有完全的胜利,这场战斗才有意义。

  所以,当战斗还在僵持状态时,弗莱德打破了战场上暂时的平衡。

  在我来到弗莱德身边时,我们的阵地北侧的防线似乎正在塌陷。坚守这道防线的士兵们一步步地后退着,看上去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无法在继续阻挡敌人的攻击了。

  尽管他们在后退,那些勇敢的人们依旧表现出了他们的坚韧和顽强。尽管防线的截面已经几乎塌陷成了一个u形,但他们还是把占据着优势的敌人死死抵挡在外围,以他们天性中最坚韧的一面,继续着这场艰难的战斗。

  这道防线是那么坚固,无论我们面前的敌人如何蹂躏践踏,始终都无法穿越。

  可这道防线又是那么脆弱,似乎只需要再稍稍加一把力就可以把它整个推倒。

  这个连我都能看出来的事实,精明的米拉泽自然没有理由看不出。他似乎已经厌倦了这场看不到终点的战斗,希望能够让他早一点结束。他从自己的后阵调上了大约五千骑兵,向着这一侧的防线逼近。

  骑兵们并没有急于冲锋,战斗刚开始时那场惨烈的屠杀让他们心存顾忌。尽管他们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任何人都看的出,我们在战场上设下了专门针对骑兵的埋伏。

  他们当然不知道,腻滑术的魔法时效已经过去了。当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两军阵地之间的空地大约五分之四的时候,终于确信前方再也没有埋伏,开始了他们的冲锋。原本封堵在我们防线前方的步兵阵列提前撤到了两边,为自己更具冲击力的友军让开了道路。那条深深内凹的防线此时完全暴露在强大的骑兵们面前,仿佛一只受伤的绵羊,正面对一群饥饿的恶狼。

  “你还可以继续战斗吗?”弗莱德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但我知道,他是在询问我。

  “你在问谁?”我挺直了腰杆,拔剑在手,不服气地反问道。是的,此刻我的肢体或许已经无法在承受任何剧烈的运动,但我宁愿死也不会缺席这最后的战斗。

  听了我的话,弗莱德的脸露出了笑容:“那么,就让我们结束这场战斗吧……”

  “……用我们的胜利,或是我们的死亡!”

  在敌人的骑兵即将接近的时刻,他们惊讶地看见,那条岌岌可危的防线主动地左右错开,将一个完全不设防的通道暴露在他们面前。原本还在苦苦坚守自己岗位的勇敢战士们此时彻底放弃了自己的防线,撤去了保护阵地的最后一道阻碍。

  然后,他们看见了星空。

  战马嘶鸣,光芒闪烁,一群骑士以他们不能想象的高傲姿态跃马而出。奔驰?腾跃?都不是。在这群战神一般的勇者面前,世间的一切语言都变的贫乏,似乎没有人能够找到一个恰当的词汇来描述他们的动作。如果我们一定要找到一个贴近的字眼,那就应该是“飞翔”。

  他们低伏在马上,乘着呼啸的寒风迎面而来,紧贴着地面在飞翔。他们身上发出的耀眼光芒影映在冰雪覆盖的战场上,画出一道亮丽的光影,仿佛飞虹流霞。他们是飞翔在地平线上的星,照耀着我们胜利的行程。

  终于,弗莱德亮出了他的刀,也亮出了他的“星空骑士”。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在按弗莱德的剧本一步一步地上演着:米拉泽的骑兵遭遇了魔法陷阱,他必须派遣数量众多的步兵部队才能与我们正面交战,这样一来,能够护卫在他身侧的部队就大大减少了;然后进行的防御战事实上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战场上那密集的魔法陷阱对我们同样可怕,我们必须等到它们的作用完全消除之后才能够发起攻势;当时机到来,弗莱德刻意地露出破绽,再一次将一支强大的战力从米拉泽身边剥离开来,这时候,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拦我们的冲锋。

  这并不是没有风险的战术,却是我们不得不进行的赌博。如果米拉泽在我们露出破绽之后丝毫不为所动,完全依仗他的兵力优势一点点瓦解我们的防线,那我们的魔法骑兵就没有任何冲锋的空间,只能在敌人的蚕食下毫无作用地败亡,连逃生的机会都十分渺茫。我们赌的是米拉泽的智慧和战术素养:他毕竟是个出色而骄傲的统帅,如果有机会让他能更快更漂亮地赢得战斗,他绝不会选择丑陋的方式。

  事实上,他的选择并没有错误,任何优秀的将领在面对这样一个胜机的时候都不会错过。我相信,即便弗莱德站在他的位置上,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他唯一的败因,就是不知道他的对手还拥有着一支如此可怕的力量。

  当两支骑兵接触的时候,我们的敌人因为没有得到足够的冲刺空间,仍处在比较缓慢的速度中。

  他们已经没有冲锋的必要!

  “嘶啦!”弗莱德扬起他黑色的战刀,毫不费力地取走了最前排那个对手的头颅。那无头的骑士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死亡,手持长刀在站马上奔出很远。大量的红色从他的脖颈处飞扬开来,把他冲过的道路都染成了红色。

  弗莱德残忍地舔拭着染血的刀锋,而后大喊道:“以血为证,不胜不归!”那抹鲜艳的颜色挂在他的嘴边,为他俊俏的面容平添了几分邪恶。

  “以血为证,不胜不归!”雄壮的呼喝声在战场上响起,我们对着躲闪不及的敌人正面迎上前去。我们的对手奋力抵挡,企图以他们的勇敢来对抗我们的强大。但是,我们所拥有的力量并不是他们能够抗拒的。敌人的骑兵阵列在我们面前就仿佛利刃下的纸张,刚一接触就被轻易地撕裂,连反抗的声音都不是那么响亮。

  如果说,我们是一片飘荡的星空,闪烁在这个阴沉的冬季上午,那么,我们踏过的土地就是由鲜血流淌而成的红色银河。

  这一刻,被乌云压抑了太久的天空终于爆发了。一道亮蓝色的光弧从天的另一端划过长空,贯穿苍穹,仿佛一柄利剑在天地最阴暗处刺开了一个伤口,让许久未曾伸张的光明彻底地爆发开来。

  仿佛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预兆,天空倏然暗淡下去,即使你还没有听到雷声,闪电也会告诉你一切。一层细细的雪花盐粒般裹胁在风中,轻轻敲打着战士们的盔甲和面颊。雪花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不久之后变成了清晰可见的片状结晶体,在风中不住摇摆。

  它们落在我的脸上,我没有感到冰冷的触觉。正相反,我觉得它们灼热滚烫,仿佛一团团正在燃烧的白色火焰。

  燃烧的不是雪,是血,是充盈我身躯、带给我力量的那一道道生命的源泉。

  “以血为证,不胜不归!”这并不是从我的喉咙,而是从我沸腾的血液中喊出的声音。劳累、疲惫,这些阻碍我搏杀战斗的负面感觉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只觉得我自己就是一柄锋利的宝剑,可以切断阻拦在我面前的一切障碍。

  “杀!”长剑一挥,一只握着武器的手臂在我面前掉落在地上,受伤的士兵哀叫着用他仅存的一只手捂住自己的伤口,那里原本是他的臂膀生长的部位。

  “杀!”双剑交击之后,迎面冲来敌人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冲击力,翻身落到马下。

  “杀!”我的剑嵌在了面前这个敌人的肋骨中,我没能及时地将它拔出。两马交错,我的敌人带着我的武器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抽出了马鞍上的备用剑……

  我保证你从没见过这样的骑兵交锋,我们的对手连溃散的权利都没有,只能听任我们在他们中间穿行,从原本应该是他们锋芒最盛的阵型中央把他们剖成了左右两片,就像一把竹刀剖开竹蔑,就像一把剪子剪开布匹。

  最终,我们完全贯穿了他们。

  就像是刚刚穿越了一条血的隧道,射出敌阵的星空骑士身上个个都披着一层潮湿的红色。各色魔法光芒透过那层流动的红色折射出来,显露出前所未有的逼人煞气。

  没人去理会那些已经不成阵列的骑兵,他们能够带来的威胁已经不多了。在我们身后,那道原本几近崩溃的防线重新愈合起来,而且看上去似乎比它刚刚组成的时候还要坚固。这才是这条防线的本来面目,这才是这些士兵真正的力量。已经不需要再用示弱的方式诱骗敌人,他们要做的事情就只剩下坚守。开启胜利之门的钥匙已经由他们的手中转移到我们的剑锋上,在现在的局面下,我们这三千轻骑才是这长胜负的关键。无论我们的处境有多危险,只要我们在全军覆没之前杀死米拉泽,就等于赢得了这场战斗。

  “目标,敌军本阵,全力冲锋,只进不退!”弗莱德高喊着,将他的战刀指向米拉泽所在的方向。

  “米拉泽,你的命是我的!”红焰大声呐喊着,精灵游侠的声音几乎传遍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他右手挥刀,刀刃上残留的血迹甩出一道血箭,直指米拉泽所在的方向。

  所有人在这个时候都举起了他的武器,甚至就连普瓦洛也平举手中的法杖,指向米拉泽。每个人都知道,我们真正的敌人只有一个,他就在我们正前方。他出卖了我们的兄弟,剥夺了我们的荣誉,逼迫我们的同胞与我们在战场上兵戎相见。杀了他,其实这才是唯一的命令。

  这已经是最后的时刻了,你看见了么,雷利,出卖了你生命的仇敌就在前方,如果你的灵魂还有知觉,如果你知道我们为你复仇的心是多么急切,就请你护佑我们,鼓舞我们,用我们的手讨还你的冤屈。

  如果你允许,我希望握住那把复仇之剑的,是我的手!

  我伸出右臂,将手中的利剑水平举起,在剑锋的端点处,米拉泽暴躁惊慌的神色越来越清晰。他已来不及退却,也已经无法将身后的万余士兵及时移动到自己身前,保护自己的安全。

  在我们这支人力可以造就的最强大的冲击力量面前,他的一切举动都像是剧团里的丑角,除了引人发笑,再没有任何意义。

  “挡住他们!挡住他们!”北风送来米拉泽绝望的咆哮声,他尽一切可能将皇家近卫队调到身前,阻拦我们。我一点也不羡慕对面那些衣甲鲜亮马匹高大的骑士们,我了解他们正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手。仓促应战的他们在这场力与力的角逐中必败无疑。

  雪在飘,血在烧,砍出豁口的刀剑在风中低鸣,仿佛在歌颂离去的英雄,仿佛在吟唱死亡的序曲。

  最后的战斗终于到来了。

  第十一卷血仇第九十六章无法挥出的复仇之剑

  在金属的崩溃声和生命的惨呼声中,我们与米拉泽的皇家卫队相遇了。

  对于任何一个士兵来说,皇家卫队都是一个让人尊敬和憧憬的名字。只有真正的勇士才有资格侧身其中,站在距离王国权力最近的地方,守卫这个国家最有力量的人。他们的旗帜和皇族的家徽有几分相似,是一只奔行的猎豹。所不同的是,徽章上的猎豹是奔跑在交织着蔷薇和兰草的花墙上,而战旗上的猎豹下方则交叉着滴血剑和盾。

  对,剑和盾,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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