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之篇欲奴-第54部分_奴之篇欲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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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之篇欲奴-第54部分

  坚固。

  “弓箭手,射击!射击!”惊慌的喊叫声从敌人的阵列中传出,要命的羽箭裹挟着熟悉的风声在我耳边掠过。即便有甲胄的保护,我们的士兵们也无法与漫天飞舞的死亡之羽直接抗衡,一声又一声钢铁入肉时潮湿的声音响起在我耳边,仿佛是无数脆弱的生灵发出死亡的喟叹。

  很多人死了,但更多的人只是受了伤。战场教会了人们如何无视伤痕奋不顾身地扑向敌人,这个时候,你只有向前,前面有危险的敌人,但身后除了死亡一无所有。

  没有马匹,最先和敌人接触的是达克拉和他的重装步兵们。

  在近身肉搏中,我们强壮的朋友几乎无法遇到一个真正象样的对手,他手中沉重的战锤犹如雷神的愤怒,带着风雨声击溃了面前的所有敌人。碎裂在这巨大战锤之下的,有短剑,有长刀,有无数脆弱细长的枪矛,甚至还有足有两层手掌厚的巨大盾牌。面对战神下凡般的达克拉,克里特人只有仓皇闪躲。在我们的重装武士们面前,他们的阵形仿佛一块薄铁皮受到沉重的敲打,一点点向内凹陷进去。

  如果说遇到达克拉他们还可以退却、闪避,那么挡在罗尔面前的敌人只能用绝望来形容了。

  在雷利牺牲的乌云城堡下,罗尔失去了他一手创建起来的“幽灵匕首”,他现在只是带着一群普通的轻装步兵跟在达克拉身后突袭着敌人的阵地。可是,有罗尔的地方,战斗就绝不会沿着常规的轨道进行。

  罗尔的右臂上插着三支羽箭,左腿上也有一支。我看不出他的伤有多严重:他全身都被鲜血浸泡得红的发黑,我分不清到底有多少血迹是他自己的。这些伤口丝毫没有延缓罗尔的动作,他依旧像个食尸鬼一样坚持着自己残忍暴虐的战斗方式,将敌人的残肢内脏长长地拖了一地。有时候,他会下意识地舔一舔干涸的嘴唇,用嘴边的鲜血将自己的舌头和牙齿染成我们熟悉的恐怖颜色,然后发出神经质的微笑。他的对手连正面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一些年轻缺乏经验的新兵们有时候会低着头绝望地将手中的武器刺向他,这种攻击并非是出于勇敢,而是出于畏惧。他们当然不可幸免地获得了死神的征召,整个过程迅速而痛苦。

  我不知道我们的土著朋友们看见罗尔真正战斗时的样子会做出什么反应,但我想象得到。即便是最勇敢的土著战士也绝不敢在战斗中面对罗尔,他们甚至会怀疑罗尔根本不需要杀死对手的肉体,因为他可以直接吞噬对手的灵魂,然后把它们变成自己残暴力量的源泉。

  “盾牌手上前,三重叠长枪阵形,弓箭手自由射击,坚守阵地!”就在达克拉和罗尔出其不意地将克里特人压入自己的阵地中的同时,罗迪克迅速在外围建起了一层守备阵地,防御敌人的反扑和包抄。几列长枪手将手中危险的利器指向各个方向的敌人,确保被打开的缺口保持畅通。

  或许,只有罗迪克手下的士兵才能够称得上是真正的士兵,他们没有怪兽般强大的力量,没有亡灵般残忍的手段,没有闪烁不停的魔法光辉和超越人类极限的各项能力,有的只是普通士兵们在普通训练中就能够学到的一切东西:直刺、挥砍、档格、躲闪、掩护、后退……

  可当每个士兵都在选择最正确的方式运动时,这支军队同样是极端危险的。不,在这大集群作战的战场上,这样的军队可能更加危险。请原谅我这样形容,我实在无法找出更贴切的感觉来描述他们的战斗:他们就像是群心意相通的恋人一样,能够准确预知身旁战友们的动作行为,并及时为他们提供掩护。他们当然没有心灵感应的特异功能,这只能是无数次演练的结果。罗迪克把最规范的军人的战斗模式刻在了士兵们的反射神经上,让他们在危急时刻仍然能够选择最正确的方式杀伤敌人、保护自己。

  “伦布理的兄弟们,从这里杀进去,证明你们勇敢的机会到来了!”弗莱德手指着被达克拉和罗尔冲出的缺口,大声对艾克丁和他的伙伴们说道。那些豪迈的土著勇士们兴奋得大声呼叫起来,叫嚷着涌入缺口。刚才,克里特人的远程攻击武器让他们吃了不小的亏。现在,他们终于有机会欺近敌人的身体畅快复仇了。

  当被整齐的阵形抗拒在外围时,土著战士们面对着紧凑密集颇有章法的防御确实没有太多的办法。但是一旦让他们突入防线,这些强壮高傲的武士们会用自己的身体告诉你,狂热的信仰会带来多么可怕的破坏力。

  艾克丁和他的酋长朋友们率先冲入战团。和军人不同,土著人的酋长必是那些最英勇善战的人,他们在战斗中一定是最先冲上去的那一个,否则他们就没有资格受到全族人的尊敬。

  这些最强壮的土著战士每人都拿着两把长枪,一把是用他们拿兽皮从无良商人那里换来的粗劣的金属枪头制作的,另一把则是我们友情的馈赠。当他们跃入敌人最密集的地方,最先做的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原本的长矛向前方全力投掷出去。即便不瞄准,他们的袭击也绝不会落空:敌人密集的阵形给他们提供了绝佳的掷靶。我曾见过许多次穿透人体的景象,但那都是用强劲的大型弩炮制造的恐怖效果。这一回,我站在距离他们最近的地方亲眼目睹了惊人的一幕:没有一支长枪仅仅叉死了一个敌人,即使是用那么劣质的武器,这些最伟大的土著勇士们也都最少一次性地杀死了两个敌人。有一支长枪甚至在穿透了两具人体之后仍有余力,带着淋漓的鲜血插入了第三个克里特士兵的胸口。这伤口并不能立即杀死这个不走运的家伙,但也已经足够致命。他绝望地想把扎入自己体内的凶器拔出来,可长枪的后半部分仍留在第二个人的体内,这使得拔枪的动作很难完成。

  最终,用长枪连接起来的一死一活两个人同时向右倒下,那个濒死的士兵还在努力挣扎,他咳嗽着,把面前的一块土地用自己肺叶挤出来的血沫喷成了凄惨的红色。他贪婪地长大了嘴,试图留住最后一口呼吸,可他再也做不到了。

  他死的时候仍然张大了嘴,脸是青紫色的。

  “艾克丁,又是他这家伙!”强壮的酋长们并不在乎敌人的死状,飞鹰部落的洪多斯一边挥舞着长矛冲入敌人最密集的地方,一边不甘心地大声抱怨着,“从没有人在投掷长枪这一项上胜过他。”

  “那当然,艾克丁是神眷的战士,最了不起的勇者!”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一个光头的大汉大声说道。

  “他十六岁的时候就能掷死三个人了,还记得吗?”又有人大声附和。

  “别说了,那一次我的胳膊都差点脱臼了!”艾克丁在我左面大声回答。他的回答引来一阵豪爽笑声……

  这些对话都是在战斗中完成的,在这期间,地上又多了十几具克里特人的尸体。

  酋长们的杰出表现让他们年轻的族内战士们更加狂热了。他们勇敢地涌入敌阵,像一群贪婪的白蚁啃食着敌人的阵列。克里特人就好象失去了硬壳的乌龟,把自己最柔弱的躯体暴露在凶残的对手面前。整个阵形因为失血的巨痛不断抽搐、蠕动着,可这根本无法阻止更多的土著战士向他们痛下杀手。

  事实上,这样的战斗依然是危险的,尽管我们为我们的土著朋友找到了最好的战场,但他们的损失并不比自己的对手少。尽管在一对一的情况下他们总能战胜自己的对手,但克里特人尽可能避免了这种情况的出现。最主要的是,克里特人的弓箭一刻不停地将运送死亡的货物撒向我们,这些原本就犀利可怕的东西对于大多数打着赤膊的土著战士来说,无疑是更加致命的。

  达克拉和罗尔接到了命令,从敌人最密集的地方撤了出来,只负责打扫外围战场。罗迪克指挥着他的军队努力支撑着不让克里特人合拢包围,为我们的土著朋友们留下了进退的空间。这已经是我们能做的最后的事情了。请原谅我们的一点私心,我们毕竟还是与土著居民不同。我们没有后备力量和新鲜血液来补充军队,这一万五千名战士已经是我们最后的力量。事实上,我们已经不能经受任何打击和削弱了,即便如此,达克拉和罗尔的部队仍然损失惨重。我们已经仁至义尽,剩下的局势我们已经无法控制。

  谁也不知道这场战斗会变成什么样,当十几万战士在我面前流血牺牲时,这太过壮观的杀戮让我找不到一丝胜负的感觉。

  第十三卷激撞第一百一十六章胜绩,败绩

  狂信是一种让人矛盾东西,在大多数情况下,它所代表的愚昧、顽固和落后令人厌恶,但不得不承认,在战场上,有时因信仰而狂热的战士们有能力改变整个局势。

  即使是最基础的指挥教材中也会明确地告诉你,当你面对比你强大的对手时,选择正面冲突是最愚蠢的。

  按照这样的说法,我们正在做的似乎就是一件愚蠢的事情。

  十二个土著部落组成的联军数量已经不足一万人,即便算上我们的军队,总数也只有克里特人一半。虽然我们并不畏惧死亡,但我们并不愚蠢。我并不认为在正面冲击的情况下,我们有机会在两倍于己的情况下窃取胜利。

  这时候,我们唯一的指望就是土著人的信仰。

  在克里特人的阵地外围,那些完全听命于大祭司的土著部落战士们死伤惨重。在大约七万战士中,两万人余或死或伤,完全失去了战斗的能力。对于人口稀薄全民皆兵的土著居民来说,这个残酷的数字或许已经意味着十几个中等部落的青壮年的完全消亡。如果是在高地外的所谓“文明的世界”,任何一支军队都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损失,即使只有一点机会,指挥这支军队的将领也会抓紧时机撤出战场,摆脱这毫无机会的战斗。

  可我们的土著朋友们没有这样做,我甚至怀疑他们是否稍微动过这样的念头。尽管收效并不明显,但他们战斗的执念已经超出了任何好战的军人,如果你看看他们战斗的模样就会明白,即便只剩下一个人,这些人也会毫不迟疑地向敌人发起冲锋,只有死亡才能打消他们战斗的欲望。

  我们的盟友死伤惨重,艾克丁已经失去了几个最勇敢的朋友,但战友的死并没有让他失去战斗的意志,反而激起了他更大的愤怒。我亲眼睛在那个叫做依格尔的酋长面部中箭倒在他身边,他痛苦地叫喊着友人的名字,抄起依格尔的长枪奋力掷向那个躲在巨盾之后射杀他朋友的弓箭手。厚重的盾牌没有保住那家伙的命,他看着小腹上汩汩冒出的鲜血惊恐地死去了。那支做工精良的德兰麦亚制式长枪没有随着他倒下——它牢牢嵌在那面盾牌之中,红色的液体顺着锋利的枪尖滴洒在大地上。

  “看见了吗,依格尔,看见了吗?那是你的枪,是你的枪杀了他,你给自己报了仇!你是好样的,从来都是!”干完了这件惊人之举,艾克丁一边重新杀入敌群一边大声呼喝着。他看起来很伤心,可他确确实实是在大笑着。四周那些继续奋战着的部落首领们争相发出对逝去朋友的赞美声。他们的传统习俗让我们的敌人畏缩,面对着这些一面忍不住哀号一面又快意大笑的战士们,克里特士兵们的动作看起来似乎都迟缓了许多。

  能够造成这种效果的,就只有宗教信仰的力量。那些武器简陋的勇士们在死去时几乎全都面带笑意,按照他们的信仰,他们为和保护自己的神祉神圣土地而死,这似乎是一件幸福的事。

  这很愚蠢,是的,但你必须承认,有时候这样一种狂热的力量可以改变许多事情。

  比如,我们正在进行的这场战斗。

  看到自己的友军突破了原本坚不可摧的敌军防线,那些苦苦挣扎着的土著战士们欢呼起来。他们中许多人都伤痕累累、身体疲惫,可他们没有放下武器,他们仍在战斗。

  战局的改变是从红焰那里开始的。

  经过几次华丽的穿插攻击,克里特人的骑兵部队就像是一块木柴遇到了利斧,散乱得不像样子。比起我们这支传奇的骑兵曾经遭遇过的对手,眼前这些敌人的表现只能用拙劣来形容。他们甚至组织不起像样的反击,只能像骑兵训练上等待被刺穿的人形靶一样被动地等待着凶狠的敌人。金属的头盔遮住的他们的头脸,但遮不住他们的绝望。尽管在数量上占有一定的优势,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们悲惨的结局。

  因为他们的对手,是曾经战胜过大陆最强的冲锋部队、有着“破阵铁骑”称号的温斯顿重装骑兵,在查美拉城下以三千之众力敌两万余克里特援军的魔法骑士,他们是真正的精锐中的精锐,仅用“强大”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力量。他们有一个值得永远骄傲的名字,这个名字从诞生之日起,就注定与鲜血和死亡相伴,成为他们侥幸逃生的对手们回忆中最深沉的梦魇。

  不会有人忘记他们,“星空骑士”,那闪烁着星空光彩的无畏勇者。

  红焰他们并不是在孤军作战,那些骠悍的伦布理战士们同样起了很大的作用。在没有得到红焰的帮助时,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对抗这群骑着高大战骑的骁勇敌人。但当他们受到牵制、放缓了速度之后,那些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的斗士们迅速地接近了这些在他们看来无比强大的敌人,用各种方法把他们扯下马背,然后发泄起他们刚才被追逐冲杀的愤怒。客观地说,他们毫无章法的袭击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红焰他们冲击的速度,但他们对于克里特骑手们的震慑也是显而易见的。如果说死在红焰他们的手上还能够称得上是在战场搏杀中英勇死去的话,那么一旦落到这些用完全不同的方法理解战士荣誉的土著人手中,陪伴你同行在长眠之路上的,就只有无尽的恐惧和痛苦了。

  当最后一个克里特骑士被淹没在狂热的人潮中后,形势开始向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发展起来。除掉了对他们而言最具威胁性的对手,亢奋的战士们再次点燃争斗的火焰。他们再次掀起一道高昂的洪流,狠狠地拍打在克里特人竖立起的钢铁坚壁上。

  内外夹击,克里特人在动摇。

  看着这场面,我有些同情我们对手的将领。大概他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难缠的对手,他们的进攻完全是盲目疯狂的,根本没有任何规律可言,让人无法预测他们的动向。可偏偏他们又是如此的强壮勇猛,在一次次不计生死的冲撞之后,克里特人的阵地变得千窗百孔。

  第一次,我们的土著朋友们在勉强保持着防御阵型的克里特人面前占到了少许的优势。这和艾克丁他们在克里特人内阵的冲击有很大关系,同时也有体力上的原因:克里特重装步兵顶着沉盾重甲一刻不停地经受着敌人的冲击,而他们的对手负担的重量只有一支长矛或是一把长弓。当情势出现逆转时,畏惧百倍地放大了疲惫的效果,使我们的敌人迅速地萎缩下去。

  “这帮家伙还是不知道什么是战争!”红焰率领着我们最强大的战士们策马来到我们身边,在几乎可以称得上“弱小”的敌人面前,他们没有受到明显的损失损失。

  “难道他们就不知道,我们的战马也是可以踩得死人的吗?”红焰抱怨着,他说的是刚才那场轻松但并不怎么愉快的战斗。伦布理族人的战斗方式让他束手束脚,对于豪勇的精灵来说,这绝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经历。可不知为什么,尽管他很气恼,可我并没有从红焰的语气中听出愤怒的意味,只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惋惜。

  稍事休息后,弗莱德让红焰拖住那个逐渐恢复过来的重装步兵方阵。只要得到明确的指挥,他们就仍有战斗力,而红焰的任务就是让他们继续保持混乱。红焰二话不说接受了任务,他似乎宁愿去面对敌人也不愿面对我们的土著朋友。对于拥有无与伦比的机动性的魔法骑士们来说,这个任务并不是件难事。

  这时候,在我们的左前方,最后一批伦布理勇敢的战士们近七千人终于出现在了山坡上。他们的驻地距离战场是最远的一批,根本无法在战斗开始之前到来。

  幸亏他们来晚了!

  按照伦布理战士散漫的战斗方式,如果面对着阵容整齐、队列完整的克里特大军,这七千人根本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无论我们的土著战友们有多少人,他们能够正面和克里特人接触的就只有那么多。器械和阵型的优势极大地弥补了克里特人在数量上的巨大差距,在无法击破克里特人阵列的情况下,再多的伦布理战士都不会起到太大效果。

  可是现在不同了,克里特人的阵脚已经松动,在他们内部,仍有战斗力的将近一万名勇敢的伦布理战士还在继续撕扯着他们的队形,犹如一只被巨蛇吞噬的箭猪将自己锐利的尖刺在蛇腹内弹起,让这只巨大的恶兽痛苦不堪。

  刚刚投入战场的生力军们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投入到了残酷的战斗中去。他们的意外出现打破了战场上的平衡,将胜利女神动人的腰肢有力地拉向我们这一侧。经过短暂的对抗,他们开始向前迈进,他们面前的克里特人在不住退却的同时仍在拼死保护着自己的阵型。克里特人的阵线像动物的筋受到强力的拉扯般向内凹陷下去,它凹陷的速度如此之快,仿佛在昭示着自己崩坏的命运。

  终于,这条战线柔韧的弹性达到了极点,它从中绷断了。一个虚弱的空洞展现在我们的友军面前。尽管他们称得上是最缺乏战场经验的战士,但他们并不缺少勇气和战斗的热望。他们抓住了机会,一头扎进这被击破的防线内,开始用他们的方法满足自己的破坏欲望。

  尽管我知道在一切终止回归平静之前,不要轻易地下结论。但我实在想不出我们的敌人还有什么能力扭转面前的颓势。如果他足够出色,那么现在还可以迅速退却,撤出土著战士们的追击范围,尽可能保存自己的有生力量;如果他只是一个死守条令愚蠢自大的家伙,那么即使遭遇全军覆没的结局也不是没有可能。克里特人的阵地已经被撕成了大小不等的三块,统帅的指挥基本上失去了意义,只有最基层军官的命令才能发挥作用。士兵们几乎是在靠长期训练养成的良好习惯在战斗,这样的抵抗注定不能长久。

  正当我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平心静气地作我们的场内观众时,我们的对手让我们吃了一惊。

  在敌军统帅的指挥下,仍旧保持最强大战斗力的那部分士兵开始了冲锋。

  我没有说错,他们面对着数量远多于自己的敌人,放弃了仅存的阵型和兵种配合的优势,开始了冲锋。

  这简直是疯狂。

  一直到此时,这场战斗的残酷才真正显露出来,数万活生生的人对撞在一起,每一次撞击都会激射出刺目的血光。当你习惯了这样的景象,就会觉得一个生命的死亡不过就是如此简单的事情:两个人碰到一起,一个人倒下,另一个人继续向前,直到新的对撞产生……看着这些,一开始你会因畏惧而心头一阵痉挛,或是肠胃掀起一种不适的反感,但逐渐地,它让你习惯了恐惧,熟悉了杀戮,将血腥和死亡当作平常的事情,什么也感觉不到。

  和那些真正残酷的东西一样,这场面让人麻木。

  在这些真正残酷的事情一再发生之后,克里特人冲出了土著战士们的包围。这结果并不难预料:即使是在冲锋中,克里特人仍旧能够保持最基本的密集阵型,将所有的力量聚集在阵型最前端,撕破敌人的封堵,给敌人以重创。反观他们的对手则只知道找到一个对手单独撕杀。他们或许能给对方造成极大的伤亡,但是,他们无法阻挡自己的敌人。

  “不好!”当冲出包围的克里特主力依旧保持着密集的冲锋阵型绕过一个折弯继续奔行时,我终于意识到了他们想干什么:敌人的统帅并不是个怯懦的家伙,他们的目标并不是突围逃跑,而是将目标指向了大祭司所在的北坡。从一开始,那里的战士们就不曾有过稍动,即使是在战况最恶劣的时候那些强壮的人们也没有投入战斗,去抢救自己的伙伴,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而竖在那里的各种颜色鲜艳、代表着各个部落的旗帜则更进一步地暴露了大祭司和各部落祭司的所在。即使是最没有经验的指挥官也不会把指挥部如此明显地暴露在敌人面前,之所以克里特人没有一开始就攻击它,我猜测可能他们的指挥官认为那是个引人上当的陷阱,他宁愿采取更稳妥的方式获胜。

  但现在,克里特人大势已去。人类赌博的天性支配着那个优秀的战地指挥官采取了这次冒险的反击行动。可能即使是他自己都不太能够接受这样的事实: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弗莱德,我们去拦住他们!”看着克里特人踊跃冲向山坡的背影,达克拉焦急地大叫起来。

  弗莱德奇怪地没有说话,他表情复杂地看着克里特人进攻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红焰!红焰!”罗迪克做出了最正确的反映:他大声召唤起我们的骑兵指挥官。我们身处阵地的最南端,是整个战场上距离大祭司所在之地最遥远的一支部队。按照克里特人这样的冲锋速度,当我们赶到那里时,恐怕只有给死难者收尸的份了。唯有我们的骑兵才能追赶得上敌人,挽救我们土著战友们的领袖。

  可惜,红焰和他的部队正在与克里特人的重装步兵纠缠不休,根本无暇看顾整个战场上的局面。我们拼命的呼喊,但声音瞬间就被战场上的喧嚣声淹没,不可能引起红焰的注意。

  终于,弗莱德叫过一个传令兵,命令他用最快的速度把我们的骑兵部队调过来,全力支援遇险的大祭司。而后,他用干涩的声音对我们下达了命令:

  “全军突击,解救我们的盟友!”

  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带着羞愧和悔恨的意思,垂头丧气地很没有精神。我无法确定这一点,片刻之后,我就成了战场上近十万蜂拥涌向南坡的战士中的一员。

  敌人没有因我们的追击放慢脚步或是仓皇逃窜,他们坚定不移地将手中的兵器指向山坡上的目标。这支在绝望中仍不放弃寻求最后胜机的敌军恐怕只剩下了不足三万人,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减少。他们与保卫大祭司的奔狼部落的勇士们接触了,那些勇敢的土著战士们很知道如何杀死自己的敌人,但不知道怎样阻拦他们。他们站位松散,根本就没有组成像样的防线,只知道凭借自己的武力留下面前的敌人。除了运气不好被他们拦截下来的士兵之外,克里特人的冲锋速度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忽然间,我远远看见那面象征着克里特指挥官身份和荣誉、并连带向战场发布命令的战旗倒下了,克里特人的阵型看上去有些混乱,这让我的心里一阵喜悦。而后,一个声音让我的心情重新跌落谷底。

  “我是阿·斯坦将军!我还活着!跟随我!跟随我!胜利是我们的,永远是我们的!”

  一个身材匀称、面色红润、大约四十岁上下,蓄着一撮优雅的山羊胡子的男人骑在一匹深褐色的战马上大声呼喊着,他的声音坚定有力,带着战斗的狂热。阿·斯坦将军,听起来有些耳熟的名字。他无疑是个出色的将领,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不冒进,身处劣势时也不放弃,尤其重要的是,他在最关键的时刻稳住了军心,让这最后的一击得以成功实施。

  已经没有任何阻碍了,祭司们的营帐就在这些勇敢的克里特人面前。即便敌人已经杀到面前,那些信仰坚定的老人们依旧没有一个人逃离这里。大祭司,那个倔强顽固的老头,居然踉跄着迎向正向他扑来的敌人们,大声呵斥:

  “你们亵渎了神圣了伦布理神,神已经发怒了,神会惩罚你们的,一定……”

  在神的愤怒来到之前,大祭司亲自体会到了人间的痛苦。阿·斯坦将军亲手将他的战刀挥过老者的咽喉,把他的鲜血撒满大地。

  战场瞬间凝固了,所有涌向山坡的伦布理战士们在看到这一幕之后都停止了脚步。

  那智勇过人的将军可能还没有觉察到自己干了一件具有多大影响的事情,克里特人的屠刀并没有放下,而是指向了更多信仰坚定了老人。他们大概把这些人当作这次战斗的指挥者了。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所杀的,是敌人的精神领袖们。

  后面发生的事情让我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们的战友们溃散了。

  那些在付出了高昂的血肉代价才换取到完全的战场优势,并且几乎把敌人逼入绝境的土著战士们溃散了。

  五万多土著人哭喊着离开了战场,向密林深处四散开去。在他们身后,仅余不足五万的克里特军队同样瞠目结舌地看着刚才还在与自己舍命奋战的敌人离去,和我们一样,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对数量如此众多的敌人,已经筋疲力尽的他们已经无力追赶都没有,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土著居民们一批批窜入丛林,消失在眼前。

  “这群混蛋在干什么!”达克拉在一侧大骂,他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究竟意味着什么。不止是他,包括弗莱德在内的所有德兰麦亚官兵都不可能理解这发生在胜利边缘的、恶梦一般的大溃退。

  “艾克丁!”混乱中,我发现了一个强壮的熟悉身影,一把把他抓过来,愤怒地大声责问:

  “这是怎么了,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输了。”艾克丁愤恨地回答,“他们杀死了我们的大祭司,这证明他们的神比我们强大。大祭司死了,一切都结束了。在选出新的大祭司之前,没有战争,没有复仇,没有神的旨意!”

  “怎么会这样?我们占着优势,只要再加把劲,我们就能消灭他们。我们有那么多的人,你看,那么多……”我被他的回答气昏了头脑,指着眼前混乱的景象,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我知道我们能够杀死他们……”艾克丁垂下了头,“可是,大祭司死了,没有神的愿望,我们不知道这场胜利是否是神想要的。”

  “见鬼!”我大嚷着,“这不是伦布理神看顾的土地吗?他们不是伦布理神的敌人吗?你们怎么会不知道?”

  “因为……大祭司死了……”艾克丁回答得很艰难。这个年岁几乎和我叔叔一样大的人惭愧地看着我,“我知道你无法理解,事实上,我觉得这也并不正确。可是……这就是我们的传统。在与查琴克族争夺红山时,我们就是杀死了他们的大祭司才取胜的。”

  在胜利的边缘功亏一篑,这让我欲哭无泪。

  看到已经没有取胜的机会,弗莱德下达了撤退的命令。所有的士兵们都露出惊愕和委屈的表情,达克拉大吼大叫,称那些在最后关头离开战场的土著人都是懦夫。就连罗尔也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对我们的土著朋友奇特的传统习惯表示不理解。如果是在高地外,一国的将领被杀死,或许会引起士兵的马蚤乱,但绝不会遇到这种全军完全丧失战斗意志的事情,尤其是当他们占据着绝对优势的时候。只有红焰平静接受了这个事实,一个人无声地行走着。

  恼怒中,我不甘地转过头看向战场,却迎上了弗莱德的脸。

  他的表情痛苦而矛盾,让我吃了一惊。

  第十三卷激撞第一百一十七章谁该说抱歉

  尽管万分不情愿,但我们仍然接受了艾克丁的邀请,和他一起去将大祭司的死讯告诉依芙利娜。

  “对不起,我……我希望你们能够……我不知道怎么样告诉她这个消息……”当这个年纪足足大出我一倍的中年男子在我们面前苦苦哀求时,无论他和他的族人们在战场上的行为让我们多么气恼,我们都原谅了他。毕竟,这时正站在我们面前的不是一个部落的酋长、一个应该为一场战斗的失利负一定责任的人,而是一个无助的长辈,我们朋友的亲人。

  我相信,在路上,每个人都在自己心里把将要对依芙利娜说的话说了几百遍。但当这可爱的姑娘看见我们,带着晨风细露般娇柔的笑容向我们轻快地走来,喊我们的名字,向我们问好时,我们一句话也说不出。

  “艾克丁叔叔,你们都平安回来了?战况如何?哦,我真傻,有您在,还有古德里安先生和您勇敢的战士们,再没有什么人能比你们更强了。我爷爷呢?为什么没看见他?他在后面吗……”

  我对大祭司——那个偏执顽固的老者——没有什么好感,可以说,他的死完全是咎由自取,甚至于,他应该为所有无谓死难的人负责。所有永生的神祉原谅我,在他死亡的那一刻,我甚至有点欣喜的感觉,觉得这个人的死亡对于整个伦布理族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在他活着的时候,他的狂信就像是一堵城墙般将他的族人团团围住,截断了他们走向进步的道路。

  可现在,我一点也不讨厌那个已死的人。无论他是谁,他曾经做过什么,毕竟他是依芙利娜的祖父,她唯一的亲人。我无法在他孙女面前对他心怀不满,任何稍有感情的人都不可能做到。

  “依芙,你爷爷他……”艾克丁鼓足了勇气也没能把话说完,他慌张地看着我们,希望我们能够帮助他。即便在面对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残暴敌人时这个勇士也未曾有过丝毫的畏惧,可是他现在根本不敢去面对那个正对他微笑的少女。看着他涨得紫红的面庞,我猜他宁愿自己已经死在了战场上。

  我们迅速地和同伴们交换着眼光,每个人的眼底都流过为难的神色。没有人知道如何把这残酷的消息告诉眼前的少女。我们都是些双手染满鲜血的刽子手,我们早已见惯了死亡,可这一回,死亡的讯息突然间变得太过沉重,让我们连嘴也张不开。

  “你爷爷死了!”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它冷漠无情、僵硬艰涩,没有丝毫的修饰,没有任何的安慰,仅仅是在用最简单的陈述句讲述一个客观现实。如果说还有一个人在这种时候还能用这样的口吻说话,那就只能罗尔。

  罗尔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依芙利娜惊愕的双眼,再次将这个残酷的事实对依芙利娜说:“你爷爷死了!”

  土著少女无法接受这个消息,她哀求地看着我们,希望从我们的嘴里吐出一些不同与此的消息。可是我们让她失望了:她的目光每扫过一个人,那个人就羞愧地低下头去,不敢与她绝望的眼神相接触。除了罗尔,没有一个人有足够的勇气正面面对她,我真无法想像罗尔是怎么做到的。他的话解脱了我们的窘迫,而且我也知道,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和这句话同样地伤人,可我依旧没来由地痛恨他,就好像是他把这条不祥的消息带来人间的。

  “艾克丁叔叔,你告诉我,我爷爷上哪去了?”忽然,依芙利娜一把扯住艾克丁的手腕,发疯了一样向我们身后拖去。一边拖一边大叫着:“带我去见他,你带我去见他!”

  “你爷爷他死了!”罗尔再次走到她面前,提高了嗓门大喊着。

  “我听不见!我不相信!”依芙利娜疯了一样哭叫着,我从没见过一人可以变得那么快。刚才哪个面色红润、俏皮害羞的女孩已经远离了这具躯体,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绝望疯狂的女性。她拼命地摇着头,把自己美丽柔顺的褐色头发弄的一团糟,紧咬着嘴唇,脸上布满了因为剧烈运动造成的不正常的深红色泽。

  “带我去找他,我要见我爷爷!艾克丁叔叔,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他说得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带我去……”她摇晃着艾克丁粗壮的手臂,哀苦地望着他的脸,呼吸短促紊乱。凯尔茜和埃里奥特不忍心再继续看下去,流着眼泪从这里跑开。米莉娅紧紧抓住弗莱德的手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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