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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之篇欲奴-第53部分

  战死在自己的岗位上,而是被面前这些凶狠的敌人从阵列中硬拖出来,在自己战友的面前被残酷地杀死,而后被剥去盔甲、抢去武器,几乎是全身赤裸地躺在阵地前方。夺下了敌人武器盔甲的土著战士兴奋得大喊大叫,不时在战友面前炫耀着自己的战利品,让他们也心痒难搔,恨不得立刻也抢一份更好的战利品出来。

  物资的匮乏让我们的朋友们把到手的每一件普通的武器和铠甲都当作宝物来收藏,在他们的家中,食物、酒、兽皮和许多日常生活用品都是随时可以拿出来共享的,但宝贵的金属质地的武器却是每一个成年男子的私人物品,连他的妻子都不许碰触。对于他们来说,敌人手中的武器和身上的铠甲就像是一个取之不尽的宝库,他们忘记了,这些宝贵的物品同样是能够夺取他们生命的利器。

  他们的愚蠢让他们的优势瞬间消散。

  土著战士的掠夺风潮让自己原本就不整齐的阵列更加散乱了,不少人在阵地前就开始相互抢夺珍贵的战利品,甚至有些粗鲁的汉子彼此动起手来。这让人绝望的战争习俗帮了我们的敌人的大忙,正在土著战士们纷纷弯下腰去的时候,一排排锋利的长矛从重装步兵的长盾后恶毒地探出,在一具具壮硕的身体中寻找着血腥的刺激。

  这根本就是一场不对称的战斗,每当一个克里特人倒下,总会以两到三个土著战士的生命为代价,尤其糟糕的是,土著人杂乱无章的攻击方式根本无法丝毫动摇克里特人的防线。克里特人在一层层军官的指挥下协调冷静地运动着,整支军队就像是一只有生命的巨兽,按照自己固定的节奏吞噬着眼前这群渺小的袭击者。而土著居民根本无法找到自己的领袖,从一开始他们就混淆了各自的族群,甚至连自己的酋长在哪里都不知道。事实上,甚至有可能他们的酋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们就像是一把散落在战场上的沙子,数量虽然巨大,却无法真正给对手造成致命伤害。

  克里特人用鲜血和死亡给我们的土著朋友上着一堂关于战争的残酷课程,在战场这个流满了鲜血的大课堂中,“纪律”这个词仿佛一只无情的巨轮,瞬间将“强大”、“勇敢”、“无畏”、“豪迈”这些原本让人敬畏的品质碾成了碎片。他们用事实告诉自己的对手,仅仅是肉体的强壮在战场上毫无用处,散乱的“一群人”永远也无法战胜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一支军队”,这是战场上必胜的定律,胜利者的不二法则。

  另一个重要的词汇是“文明”。这个高贵文雅的词汇此时正以前所未有的血淋淋的姿态矗立在这片土地上,它正以一种极端的方式展现着自己的强势。我几乎能够看见这个原本应当受人崇敬的词汇此时正发出冷酷的微笑,因为它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它的对立面、那个叫做“愚昧”或者“落后”的词汇打翻在地。它满意地听着伦布理战士们的哀哭,仿佛那是它胜利的明证。

  “看见了没有,这才是真正的战争,和你们之前遇到的所有战斗都不相同。”弗莱德手指前方,对已经惊呆了的艾克丁说道。

  “如果刚才我们就冲下去了,现在那些倒在地上呻吟的兄弟就是你和我。你最好告诉我们的朋友们,战斗一开始,就不要想着去剥夺敌人的战利品。战斗结束后,这些都是你们的,我们不要一分一毫,但在这之前,我们一定要打败我们的敌人。如果我们失败了,那些战利品同样回被敌人夺走。”

  或许战斗中的人们总会带有几分狂热,以至于往往会忽略身边发生的事实,所以冲锋在前的土著斗士们并没有发现敌人无可动摇这一残酷的事实,但正站在山坡上的艾克丁和他的酋长朋友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冰凉的汗水从他们的头上不停流出,我猜他们的心中第一次生出无法战胜敌人的想法,这种想法如此强烈,以至于几乎动摇了他们对于自己神祉的崇信。艾克丁已经不复原先沉着智慧的样子了,一听到弗莱德的话,他立刻对着我们的土著盟友大声宣讲。我们身后的那些土著战士们并没有他们酋长那样的明智,他们不住用大声的抱怨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大多数人因为错失了第一个杀死敌人的勇士而懊恼着,急切地向他们的首领表示希望能够尽快投入战斗中。他们并不知道,他们避免了成为第一个死在敌人手中的倒霉蛋的机会。正像一句谚语里所说的那样,莽撞的眼睛里总也看不到可怕的真相。

  好在酋长们平时在自己的族中保持了巨大的威信,尽管不满意这样的安排,但看起来没有人会在这些事情上违背弗莱德的意愿。

  这个时候,一场真正的屠杀已经在战场上开始了。

  在抵御住土著战士的第三次冲锋浪潮之后,趁着土著战士们身心疲惫、战志衰竭的时候,克里特人出动了他们的骑兵。

  这是一支骠悍骁勇的轻骑兵,尽管在先后见识了温斯顿的“破阵铁骑”和我们一手创建的“星空骑士”之后,这支骑兵在我们眼中距离真正的强大还相距很远,但在这群勇敢而落后的土著战士面前,这支部队展现出了它最强大的一面,成为了横扫整个战场的无敌劲旅。

  铁蹄翻腾,抓起干枯的草皮,在骑手们的身后扬起高高的一道烟尘。马上的勇士们轻甲覆体、皮盔裹面,犹如猛虎一般冲入散碎的土著战士中,用手中锋利的武器制造着让人惊心动魄的血腥场面。在他们高大的马匹和轻快的马刀面前,土著战士们手中简陋的武器几乎不起任何作用。他们只能偶尔将一两个不走运的骑手从马背上扯下来杀死,但这却丝毫改变不了他们被动的局面。这支骑兵并不多,大约也就三千人上下。这个数量刚刚合适,这片山坡空地正好适合他们纵横驰骋,如果骑兵更多,战场可能就显得狭窄局促,不利于骑兵的运动作战。这说明我们对手起码是个经验丰富的将领,能够迅速对战局和周围环境作出正确判断。

  在骑兵压倒性的优势面前,土著战士们无计可施。在遇到我们之前,他们可能还从未遇到过这种骑在高大战骑上横冲直撞的无敌战士。圣狐高地上并非没有马匹,我们的土著朋友们也并非没有驯服他们当作坐骑的经验,但他们还从未见过如此骁勇的骑手们排列成整齐的阵列以无可抗拒的迫力战斗的样子。他们在溃散,这不能怪他们。他们的武器落后、阵列混乱、指挥无力、纪律松散,几乎所有必败的因素都体现在他们身上。唯一苦苦支撑着他们,让他们没有全盘崩溃的,或许就只剩下对他们神祉的坚定信念了吧。他们是愚昧的,但从这个角度上来讲,他们也是值得钦佩的。

  那些最勇敢最有力的战士们仍然在不屈不挠地对抗着强大的敌人,他们给克里特人制造了很大的麻烦。但战局应该已经是明确无疑的了,我们的土著朋友们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败。如果任由事态这样发展下去,他们无意会失去这场教会了他们残酷和血腥的战斗,并最终将会失去这片土地的占有权,沦为异族的奴隶。在那之前,更大更惨重的伤亡在等着他们。甚至他们有可能会遭遇灭族之灾,这完全要看克里特统治者是否足够残忍了。

  看着眼前的景象,我们的心情非常沉重。尽管土著居民的战斗方式无比愚蠢,尽管是他们自己选择了这样一次必败的大战,尽管我们并非没有提出更好的建议,但我们不能说对他们的损伤是没有责任的。毕竟,是我们把战火引到了这片土地上。无论我们对他们曾经有过多么巨大的恩情,都无法闭幕他们正遭受的惨痛伤亡。

  “古德里安先生,我们不能再等待下去了!”我们的土著盟友们终于忍不住了,艾克丁在他酋长朋友们的期望下走过来,他开口向弗莱德要求着,希望我们能够去拯救他的族人。他脸上的肌肉不住在痛苦地抽搐着,恐慌和愤怒交替出现在他的脸上。这个勇敢而智慧的部落首领没有掩饰他的情感:他的确害怕对面那支强大的力量,但无数族人的死亡让他再也无法遏制自己的怒火。复仇的火焰几乎烧遍了他的全身,痛苦和哀伤同时撕扯着他的心。我无法感受他当时的感受,但我知道,那是足以让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因为痛苦而疯狂的感受,此时的艾克丁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了。

  弗莱德眼望前方,几乎是在躲避艾克丁的目光。作为德兰麦亚的国王,作为全军的领袖,作为拯救整个伦布理族的希望,他必须做出正确的决定,即便有时这意味着苦痛。

  “再等等,我的朋友,再等等,时机还没有到……”弗莱德声音暗哑,似乎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用这么小的声音来说话。

  “再等等?你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我的族人在流血!”艾克丁终于忍不住大吼起来,他的手指愤怒地指向我们的领袖,高大的身躯像是一座巍峨的高山在震动。这个巨人大踏步走上前来,似乎要向弗莱德动粗。达克拉和罗迪克已经做好了准备上前阻止他。

  “所以,我们不能让他们的血白流!!”这一次,弗莱德用同样响亮的声音回答。这声音坚决有力,甚至隐隐透出几分残酷的味道。

  艾克丁停住了脚步。

  战场上,哀号遍野,血流成河。尽管战斗仅仅进行了不到半个上午,可是已经有将近一万土著战士永远地倒在了血泊中。

  克里特人的阵形丝毫不乱,骑兵的铁蹄仍在践踏生命。这片初春的原野一片血红,仿佛寒冷的冬雪将晚霞冻结在这里,而温暖的春风又将它融化,随风流淌。

  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场战斗即将结束。

  艾克丁悲愤地望着这一切,我知道,我们所看见的景象在他眼中绝不相同。终于,他选择了理智,也选择了信任弗莱德的判断,叹息着走向他的朋友们。他尽可能平静地向其他几个酋长说明着,幸亏他们都是些明智的人。他说服了他们。

  然后,我看见这个魁梧高大的男人、这个一个部落中地位最尊崇的人,站起身来,背向自己的战士们,默默地流泪。

  他的痛苦是我们造成的,而我们却无能为力。

  愿他此时的悲痛能够得到等值的回报。现在的我,也就只能这样希望着了。

  第十三卷激撞第一百一十四章艰难抉择

  作为这场战斗最强的一支后备力量,我们将手中仅有的一万五千正规军掩藏在山坡后,始终没有暴露在克里特人的视线内。我们在等待机会,等待克里特大军全面反击的机会。唯有此时,我们出其不意的冲锋才有意义。

  在那之前,我们先等到的,是大祭司的愤怒。

  “艾克丁酋长,巨牛之魂的守护者,你们在干什么?”在我们把所有的精力投放在战场上时,一个声音远远传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我看见一个手持长矛、身材矮小但行动迅捷的土著战士,他正飞速向我们的方向跑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着。

  “艾克丁酋长,大祭祀想知道,伦布理族最勇敢的战士为什么没有出现在战场上,难道对战斗畏惧竟让我们最伟大的勇者做出了懦夫的举动吗?”

  他的话就向是把一碗凉水浇到了滚热的油锅中,巨牛部落的战士们纷纷为自己的酋长鸣起不平来,如果不是还有些懂得遵守命令的人拉扯住了自己的朋友,许多冲动的家伙已经忍不住冲下山坡,用自己的热血去证明自己的勇敢了。但是,也有一小部分战士屈辱地低下了头去,或是不满地望着自己的首领们,认为是他们的无能和胆怯让自己陷入了屈辱。

  那传递消息的战士跑到我们面前,略带鄙薄地继续传递着大祭司的不满:“还有飞鹰部落、黑豹部落、金舌雀部落……你们眼看着伦布理神的敌人在让你们的兄弟流血,却无动于衷。你们玷辱了神的荣耀,也玷辱了你们英勇的祖先。大祭司说,如果你们还流淌着和我们一样的血,就应该用行动去洗刷耻辱,像个男人一样去战斗,而不是怯懦地躲在一旁。”

  他的话在这数万勇士中引起了喧然大哗,我相信,如果这话是出自这传信战士自己的意愿,他在瞬间就会被尊敬自己酋长的族人们撕成碎片。但是,毫无疑问,这些话是出自他们的神最高贵的代理人、广受他们尊敬和爱戴的大祭司的口。对于他们来说,这几乎是带着神意的谴责。这让他们显得有些慌乱无措。战士们纷纷望向自己的酋长,希图同他们的脸上寻找答案。

  酋长们自己也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看离他们不远正全神贯注凝视敌群的弗莱德,再看看大祭司所处的方向,不知该作出什么样的回应才好。

  艾克丁求助似的望着弗莱德,似乎是在指望着这个年龄几乎是自己一半的年轻人帮自己下定决心。可弗莱德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头说:

  “这是你的决定,朋友,无论你怎么决定,我都不会怪你。我保证,即使没有你们的有力支援,即使只有我的士兵,在必要的时候我们也将倾力出击。或许失去了你们我们无法赢得胜利,但是,我们绝不会抛弃自己的兄弟。”

  弗莱德的话好象一只轻巧的砝码,虽然并不像正在进行的血腥战争那么有力,但已经悄然将艾克丁心中难以取舍的天平向正确的一方压倒。

  “我们会战斗,和我们德兰麦亚的兄弟一起,在正确的时候。转告大祭司,奔狼部落的勇士,巨牛之魂从不曾离开伟大的伦布理神的身侧,那些和我们站在一起的勇士们一刻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血脉。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会让大祭司和伦布理神亲眼目睹我们的忠诚。”艾克丁沉思了片刻,转而向那个传递消息的土著战士说道。

  “大祭司说,你们要立刻攻击!”那土著战士面对着这个远比自己高大和尊贵的人,丝毫没有退让的表示。他着重强调了“大祭司说”这几个字。这些话在我们的土著盟友中引起了马蚤动:反对大祭司的命令,即便是对于一个酋长来说,这也是无可原谅的罪责。

  “巨牛部落将和德兰麦亚的兄弟共同作战,这就是我的决定。如果伦布理神认为我做的不对,那在这一场战争之后,我愿接受任何惩罚。”

  艾克丁的话刚一出口,他身边忽然变得安静起来。没有一个土著战士敢说话,他们已经震惊得无法思考了。我们知道这些话意味着什么,它们意味着艾克丁在这时候否定了大祭司的最高领导权,对于这个将神的旨意看得无上崇高的民族来说,这几乎就等于背弃了神。再没有什么比这更严重的罪过了。

  艾克丁此时看上去无比坚定悲壮,他像是一个必死的囚徒那样站在那里。没有人接触他,甚至没有人靠近他,可内心的矛盾正灼烧着他的心,让他看上去仿佛正在接受严刑拷打。他曾经是这个族内最受尊敬的人之一,他获得的荣誉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多。可是,只是这几句话,或许他就不得不放弃这所有的一切,成为他的族人中最受人唾弃的一个。对于一个勇者而言,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屈辱来得比这更强烈。

  “我坚信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我相信朋友的智慧!”忽然,艾克丁大声说道,不是对那个奔狼部落的战士,也不是对我们,而是对着他身后慌张、矛盾、不知所措的战士们。

  “今天,我们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大敌人,同时,我们也结识了从未有过的伟大朋友。我深信,这不是巧合,这是伟大的伦布理神给我们的一个考验,让我们改变、让我们更强大的一次考验。或许我的猜测是错误的,那就让我们伟大的神惩罚我一个人。但是,现在,我希望你们,守护巨牛之魂的男人们,跟随我,像从前一样与我站在一起,为胜利而战,而不是为牺牲而战。我不希望你们无谓地流血,如果注定我们要流血,那就让我们的敌人知道,我们的血不会白流的,伦布理神传下的血脉是会燃烧的!”

  或许这短短几句话无法彻底打消战士们心头的疑虑,但它确实及时地稳定住了已经动摇的人心。艾克丁多年来在自己的部落中树立起的威信让他的族人们暂时忘却了神怒的可怕,所有人都聚集在他苦恼但骄傲的身姿周围。依旧没有人发出声响,但一种几乎肉眼可辨的线在人们之间相互传递着,它连接起人们的心,让他们随着同一个节奏跳动着。

  “我,洪多斯,飞鹰部落的酋长,愿与德兰麦亚的朋友和巨牛部落的兄弟一同战斗,若因此引来伦布理的愤怒,我愿和艾克丁兄弟一同承担!”这时候,艾克丁身边那个身材结实脸上有一道伤疤的大汉大声说道。他与艾克丁交换了一个满含热情的眼神。我熟悉那眼神,那是惟有曾共同面对过死亡的战士之间才会有的、愿意同生共死的慷慨眼神。

  又是一阵沉默,接着又一个酋长作出了同样的表示,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在这时候,这些已经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们的眼中迸发出了奇异的光彩,这光彩让他们看上去是那么年轻,仿佛是群只是二十出头的倔强少年。我不知道他们在年轻时曾有过什么样的传奇经历,但我相信那必是一个又一个让人心动精彩故事。现在,在拯救自己的族人和保全自己的荣誉之间,他们再次一同做出了艰难的选择。每一个人在开口之前都满脸苦痛,但当他们说出自己的决定,把手放在朋友手中的时候,那份内心挣扎的矛盾瞬间烟消云散,因为共同面对这份苦痛的,并非是他们孤身一人,还有那些曾经并肩战斗过的、与自己血脉相通的朋友们。

  “我……”当人们的目光转向烈马部落的酋长时,他犹豫着无法开口。豆大的汗珠沿着他的面颊滑落他的胸膛,他的嘴唇因为紧张而抽搐,双拳紧攥,一时看看那些站在弗莱德身边的旧日战友,一时看着大祭司的方向,无法下定决心。

  “豪斯特,做你想做的,没有人会怪你!”艾克丁看出了朋友的为难,他声音柔和地说道。

  “我……”豪斯特张了张嘴,看上去似乎是想向朋友的方向迈近一步,可忽然间他又停住的脚步。最后,他重重垂下头去,用一种奇怪的声调对那个传信的战士说道:

  “请转告大祭司,烈马部落的战士们马上就将发起进攻,我们会用我们的勇敢证明自己对伦布理神的忠诚……”

  不久,传令的使者带着不会令大祭司满意的消息转身离去了,他脸上在刚到来时带着的鄙夷神色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慌张:他一时间无法接受,居然会有那么多以英勇著称的部落酋长会在这个时刻选择背离大祭司和背叛他们所信奉的神祉,这个消息让他震惊。

  在豪斯特说完那番话之后,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原本,在那一个个部落领袖身后的战士们都跃跃欲试地急着投入战团,对于他们首领的决定,他们并不完全支持,甚至还暗自埋怨,觉得他们剥夺了自己争夺荣誉的机会。可是,当一个又一个领袖表示自己愿意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与自己的朋友站在一起时,他们停止了抱怨。尽管他们震惊、尽管他们仍然畏惧自己的神,但在那时候,他们看待自己领袖的目光是崇敬的、尊重的。那些酋长尚未表态的部落战士们甚至明显露出了矛盾的表情,他们既希望能够早一刻加入战团,又不愿看见自己的首领变成背弃朋友的人。

  豪斯特向大祭司的权威屈服了,他的战士们并没有表示出快慰和欢跃。正相反,他们看上去似乎感受到了耻辱。尽管他们依旧按照豪斯特的命令作好了战斗的准备,可我总感觉豪斯特正逐渐失去他们的尊敬。很奇怪,不是吗?那原本应该是他们希望去做的光荣的事情,可在艾克丁和他亲密战友们的感染下,他们觉得这样做反而是一种耻辱。

  豪斯特一直低着头,连他大声发布命令的时候都不曾抬起头来。他不敢向我们的方向看,更不用说和年轻时代曾经的战友们说一句告别的话了。看他并不逊于艾克丁的健美身材和紧握长矛的右手磨起的层层厚茧,我绝不怀疑烈马部落的酋长曾经是一个出色的战士。但是此时,他看起来老了很多,弯着腰,皱着眉头,连大声吆喝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在豪斯特开口表态的时候,艾克丁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在事情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就都知道有可能出现这种结果,可当它真正出现的时候,艾克丁仍然感觉受到了伤害。他的朋友们也是一样,几乎每个人都觉得豪斯特背弃了他们,背弃了一段值得珍惜的友谊。

  可是,就在豪斯特即将发出命令,准备全军冲锋的时候,艾克丁忽然昂起头,大声提问道:

  “是谁,在我们中第一个徒手杀死了恶狼,救下了罗琳,飞鹰部落洪多斯的妻子,我的妹妹,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告诉我,这个勇士的名字,他是谁?”

  在他周围,他的朋友们瞬间变得激动起来,这群已经年过中年、娶妻生子的壮士们眼神朦胧,仿佛穿过无声的时光隧道,来到自己的年少时光。跟随着艾克丁的声音,他们高喊:“豪斯特,是豪斯特!”红胡子的洪多斯尤其激动,他一边喊着一边把自己的胡子向两边拉扯,似乎是在擦除上面的泪迹。

  “是谁,在我们与葛林族的战斗中,身负重伤单枪匹马杀死了七个敌人,为我们断后,保护了我们的安全?谁能告诉我,这个无敌的勇士的名字,他是谁?”

  “豪斯特,他是豪斯特!”那些尊贵的长者们大喊着,他们此时不是受人尊敬的酋长,而是一群战士,一群将生命相互联系在一起了的战士。

  “是谁,在伦布理神的神坛前与我比赛酒量,成为唯一一个曾经灌醉我的人,让我半个月都没爬起来,几乎被你们活埋。这个受到了伟大的伦布理神眷顾的男子是谁?告诉我的名字,这个了不起的名字,我们的朋友,英雄中的英雄,勇士中的勇士,告诉我他闪烁着光芒的名字,他是谁?”说到这里,艾克丁已经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泪流满面。他的朋友们表现得同样失态,他们像群疯子一样声嘶力竭地高呼着“豪斯特”的名字,任怀念的泪水在面上纵横交错。往昔的岁月,那些真正让人怀念的日子,那是这群战士们永远无法忘怀的青春记忆。

  再也无法忍耐,再也无法停留,豪斯特大踏步向艾克丁走来,给了他一个蕴涵着无限忠诚和热忱的拥抱。四条魁梧壮硕的手臂紧紧纠缠在一起,就像是并排生长的两株大树的述枝,难分彼此。

  片刻之后,更多人拥入这个相互紧紧拥抱着的人团,十几个酋长的脸上同时带着笑容和泪花,像群撒欢的孩子一样相互拍打、呐喊。没有背叛朋友的行径,没有遭人唾弃的懦夫,没有虔诚和不虔诚、勇敢和不勇敢的区别,我只看见一群真正的男人聚集在一起,他们抓住的是些足以依靠的手臂,他们拥抱的,是那些真正亲密的人。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即便是伦布理神亲自到来也不行,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豪斯特,好好干,让克里特的那帮狗东西知道,我们伦布理人才是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洪多斯大声喊着,“等我们打赢了这一仗,我让罗琳为我们做一只烤全鹿。”

  他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哄笑,豪斯特一边擦着眼角的泪痕,一边大声回答:“一只不够,起码要三只。你还当我们是当年那群没有长矛高的小孩子吗?”

  “对,三只!”众人轰闹着大喊。

  “不要被人家打得屁滚尿流滚回来,还要我们去救你!”一个声音从人堆中传出,我分辨不出说话的人是谁。

  “依格尔,我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救。上次从猎豹口中把你救下来的抓伤还在呢!”豪斯特大笑着回答。

  这群战士的哄闹只是很短的时间,可他们改变了很多事情。烈马部落的战士们看待自己族长的眼神重新恢复了尊敬和爱戴,甚至还有几分好奇——可能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领袖曾经做出过那么多传奇事迹。其他部落的战士同样对自己的酋长充满了尊敬,他们早就知道这些人是些多么了不起的战士,可今天当他们的事迹重新被一一提起时,时间之神仿佛用了某种特殊的魔法,让这些堆满灰尘的往事重新发出熠熠神采,让人景仰不已。

  重新回到队伍中,豪斯特已经恢复了身为一个战士的自觉。他弯下腰,目视前方,双手有力地持握着长矛最合手的部分,双腿的肌肉紧张而充满弹性,犹如一只猛虎,即将扑向自己的食物。

  “艾克丁,对不起。你永远是我们中最棒的。”他最后一次回过头,对巨牛部落的酋长说了这句话。而后,他将高傲的头颅转向前方。

  “杀了他们,为伦布理神的荣耀!”随着一声高喊,烈马部落一千多名勇敢的战士涌入战场。对于这片已经聚集了十余万人的战场上来说,这一千人无法改变什么,但确实有什么正在改变着,在这个战场上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在那些衣甲简陋却内心坚定的真正的战士们心里。我第一次对这场战斗充满了必胜的信念,因为这种改变。或许,它改变的不仅仅是那些守侯在我们身边的土著战士的心,同样的,我们自己的心也在随之悄然改变着。

  第十三卷激撞第一百一十五章再战,异乡烽火

  形式崩溃的很快,土著战士们一次次艰难的努力都被克里特人轻易地瓦解。虽然战斗仍处在胶着状态,但我们知道,土著人的大军运动弹性已经到了极限,战局不会像这样坚持很久了。

  果然,克里特人的后阵有了新的动作,几支军队来回穿梭着,正在调整阵形,做出一副全线攻击的姿态。

  “做好准备,我的朋友们。马上就要轮到我们出发了!”弗莱德大声提醒着我们的土著盟友,翻身上马。在山坡的另一侧,克里特人看不见的那一面。我们的士兵们接到了战斗的命令,做好了交战的准备。

  果然,在最后依次将土著战士们勇敢的进攻火焰熄灭在坚韧的盾牌前之后,克里特人打开了他们的战阵。最先穿出的,是上万队列齐整的重装步兵。和温斯顿重装步兵不同,这些嗜血的杀人机器们身着重甲,左手持几乎有半人高的塔盾,右手握着足有两人长的长矛,向着不屈的土著人大军勇敢地突进着。即便是轻骑兵也无法与这样紧凑密集的重装长矛兵正面对抗,沉重的盔甲和既长且利的长矛让他们像一座移动中的堡垒,正面与之冲撞无疑的愚蠢的。

  重装步兵的阵列犹如巨大的铁拳,重重击打在土著大军的正面,把这群勇敢的战士压迫得节节退后。在他们身后涌出无数手持短刃皮甲的轻装步兵,他们凶狠地扑向混乱中的敌人,一次次依仗铠甲和武器上的优势将对手压倒。尽管他们造成了很大伤亡,但取得的效果并不像整齐的重装步兵阵列那么大。这群并不出众的士兵们脱离了阵列的保护,相当于将自己暴露在狂热凶残的土著战士们面前。因为从来没有过阵形,所以我们的土著朋友也不会因为失去了阵形而害怕战斗。在真正一对一的格斗面前,克里特轻装步兵们占不到什么上风。

  那队轻骑兵仍在战场上逡巡,他们已经被数量众多不怕死的敌人拖住了,在获得上万人死伤的战果之后,他们只剩下不足两千疲惫的骑士,并且正在被仇恨的敌人逐渐围困起来。现在,他们得救了,大约三千轻骑兵从自己的阵地中冲杀出来,击溃了保卫着自己友军的土著敌人。两支骑兵聚集在一起,成为这战场上不可轻忽的强大力量。尽管将疲惫的骑兵和体力充沛的骑兵混杂在一起无法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但对于根本没有骑兵的土著对手来说,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畏惧的。这已经是克里特人所有的骑兵力量了,高地山区崎岖的道路让他们没有能力带更多骑兵来到这里。

  我们的对手刚刚赢得一场了不起的胜利,他以大约五万大军迎击土著居民超过七万人的攻势,在付出不足七千人生命的代价之后,已经杀伤敌人超过两万,并且转守为攻,获得了一个全胜的绝佳机会。

  就在这时候,弗莱德下达了他的命令:

  “该我们上场了!”

  当身着铠甲、手持利刃的正规军人出现在山坡上时,克里特人的军阵中出现了短暂的动摇:我们的出现出乎他们的意料了,而且,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到底有多少人——我们希望他们永远都不要知道。

  一道闪烁着宝石般璀璨光芒的兵锋箭一般射向那群正在肆虐生命的骑士,那正是我们的骄傲,最值得依赖的战士,“星空骑士”。他们在翁伯利安山谷中曾经遭受重创,此后尽管我们抓紧一切空隙去训练士兵补充这支强大的部队,但现在能够真正胜任一场战斗的,仍然只有一千多人。

  这已经足够了。

  这支让人惊悸的力量在红焰和普瓦洛的率领下直扑向参差不齐的对手,虽然自从踏上圣狐高地的土地之后,红焰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不愿凑热闹,不愿露面,甚至除了非常熟悉的朋友们,他不愿与别人交谈。可是当他踏上战场,他仍然是那个勇猛无敌的双刀游侠,马背上最让人敬畏的勇士。

  “以血为证,不胜不归!”红焰仅有的那只翠绿色眼眸中燃起在淬炼金属时才会出现的绿色火焰,或许,现在的他真的连金属也可以融化吧。随着一声轻快爽利的摩擦声,这世上就少了一个不幸的战士。鲜血从那倒霉的克里特骑手脖子上的创口中喷洒出来,溅得他身侧将近十步的范围内一片猩红,可红焰的刀上连一颗红点也看不见。

  好快的刀!

  指挥官的豪烈激起了士兵们性格中最凶悍的一面,近两千超越了人类极限的魔法骑士们扬刀跃马,杀向全无准备的敌人。炫耀强大的武力,证明敌人的不堪一击,用超前的战斗方式轻易地收取敌人的性命,我们的战友们正在干着他们的对手刚才正干着的事情,但他们表现得更神勇也更残忍。

  正当红焰顺利地向着胜利迈进时,我们也与敌人接触了。

  我们从北坡上直冲下来,如同一把快刀般将探出本阵的克里特重装步兵方阵拦腰砍成两段。只有最靠近我们的几排重装步兵来得及将长矛转向我们,在他们身后,更多强壮的战士们根本无法转动自己的身体做好防御准备。当他们直面自己的对手时,无疑是一支不可轻视的强大力量,但当对手从侧面发起突袭,他们沉重的铠甲和长长的枪矛成了他们最大的敌人,让他们失去了适时作出防御动作的能力。

  土著战士们紧跟在我们身后,和他们不走运的族人相比,他们勉强可以称得上有一个简陋的“阵型”。他们跑得远比其他土著战士集中,行动相对整齐,如果把所有的标准降到最低,我们甚至可以说他们跑出了一个冲锋阵型。即便是最差劲的军队,他们的阵型也比我们的土著朋友们齐整得多。可是,这样的阵型已经是弗莱德和各位酋长们三番五次强调的结果了。

  重装长矛手们并没有给我们造成多大的伤亡,很快他们就自己拥成了一团。他们确实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反击,而是因为他们的阵列实在太厚实,让我们无法一举冲出一个缺口。

  “向后冲击!”在判断这支军队暂时无法给我们造成太大伤害之后,弗莱德放弃了全歼他们的诱人想法。他的决定是正确的:留着他们,或许我们还要蒙受更大的损失,但要花费那么长的时间消灭他们,我们将会错失可能仅有一次的胜机。

  在完全陷入与重装步兵纠缠不休的战斗之前,我们及时地调整了方向,向阵脚松动的敌军本阵突击。尽管克里特人不断将他们的轻装步兵从战场上召回守卫阵地,但失去了原本固守在这里的重装步兵的掩护,他们的阵地已经不再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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