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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之篇欲奴-第80部分

  士才配乘骑它。在这一刻之前,我绝不会相信自己居然有能力制服这样的一匹骏马。

  一口急促的气息逼上我的喉咙,我觉得嗓子有些痒痒的,想要轻轻咳嗽一下。可是没想到,这一咳嗽就很难停下来,一些已经凝固的细小血块从我的嘴里咳了出来。我只觉得这个右半边身体都是麻木的,我知道,当这起初的第一阵麻木过去后,肌肉撕裂的剧痛会让我也许一个月也起不了床。

  尽管如此,我的感觉仍然很好!

  “让您受到惊吓了,小姐。您没伤着吧?”我轻轻擦去嘴边的血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转过身去,用我此生最温柔的声音向这个那个倒地的姑娘问道。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过,无论是点头还是摇头,她的样子都可爱极了。

  “我扶您起来吧……”我向她伸出了右手。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自己伤得有多重。当她因为劳动而有些粗糙的手掌拉住我的手臂时,我只觉得似乎有一柄大锤正敲打着我右侧的肋骨,那拉扯间传出的痛楚感觉几乎要让我大声痛呼起来。我怀疑受伤的不仅仅是我的腹肌,也许还有一两根肋骨。

  不过,我忍住了疼痛,只是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始终保持着挺拔严肃的姿态。她的小手也许是我这一生中握住的最柔软的东西,初冬的寒风把她的手指吹得冰凉。我怜惜地握紧了手,想让她觉得暖和些。

  “啊,先生,您的手……”那姑娘忽然惊讶地叫起来,顺着她的目光,我才发现自己右手的手掌在刚才握住缰绳时被磨掉了一大块皮肉。腥臭的血浆正从伤口中流淌出来。

  我真的慌了手脚,忙送开右手,将左手探进我的衣襟里摸索着,想要找一块干净的手帕。真该死,我明明记得自己随身带着一块的,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对不起,小姐,实在是对不起……”我面红耳赤满头大汗地道歉,“……我没注意到,哦,真糟糕,我弄脏了您的手,还有您的袖子。这太糟糕了……真抱歉……”

  这时候,她从自己的袖口取出一块淡黄铯的手帕,覆在我的伤口上,小心地帮我包扎起来。那手帕带着她的体温,似乎还带着一阵陌生而美妙的气味。我相信,就在这手帕上,有这世上最奇妙的麻药,它不但能让人感觉不到痛苦,还能让你从自己的伤口处感受到一阵难耐的幸福。

  轻快欢乐的乐曲在我的耳边奏起,我懵懂的头脑中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路上的人很多,他们像大团的油彩一样不停地晃动着。他们似乎在对我说些什么,我也好像说了些什么。可是这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一双这世界上最温柔的手正抚摸着我的手。那纤细的手指在我的眼中不住地跳动着,就像是两朵幸福的小火苗。

  我快乐的几乎要爆炸了!我相信,这时候,倘若再有一匹惊马,甚至是疯牛雄狮出现在我面前,我也能毫不犹豫地空手制服它。

  “还疼吗,先生?”多甜美的声音啊……我不疼。

  “您没事吧,先生?”多温柔的声音啊……我没事。

  “这是谁干的?谁弄伤了殿下的马!”多和蔼的声音啊……是我干的……嗯?等等,他是谁?

  一个气急败坏的温斯顿军官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满脸胡茬,酒糟鼻子,口里不住地喷出臭气。毫无疑问,这是个丑陋粗鲁的家伙,而且我觉得这时候的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加丑陋。他看了看地上的伤马,又看了看我,再次大声地向我吼着:“是谁干的?谁弄伤了殿下的马?是你吗,你这乡巴佬,德兰麦亚猪!”

  “对不起,先生,这匹马受了惊,它撞伤了很多人。是这位先生……这位先生他救了我们大家……”那姑娘向着军官急切地申辩道。

  “那么说……”军官阴邪地看着我,“是你弄伤了殿下的马?”

  “对,是我,可是我并不知道这是殿下的马。”我觉得很愤怒,这愤怒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温斯顿军官对德兰麦亚人的鄙视和对我嚣张傲慢的态度,更是因为他打断了那姑娘给我包扎伤口。我只想她的手指能在我的手臂上多停留那么一会。

  “要叫我长官,你这个没有教养的德兰麦亚猪!”我左面的脸颊被抽了一记耳光,它并没有激起我的愤怒,恰恰相反,它让我热情过渡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我想起了自己的职责,我的生命还有它未竟的义务。我不能反抗,倘若就像这样死在这里,就没有一点价值了。我的生命固然一钱不值,但我不能让克劳福将军白白地死去。

  “对不起,长官。很抱歉,我不知道这殿下的马。或许我应该向殿下道歉,尽量赔偿他……”我尽可能低声下气地说道。这是一个机会,倘若就此能见到路易斯王子,应该是我的幸运。

  “面见殿下?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不过在那之前,恐怕你得吃点苦头。”那军官轻蔑看了我一眼,然后向着身后的士兵们一挥手:“来啊,把他抓起来,给我关到地牢里去,听候殿下的发落!”

  我没有反抗,甚至是有些喜悦地等待着他们来抓我,这能让我更便利地接近路易斯王子。可是周围的人群并不知道我的想法。温斯顿人的暴行激怒了围观的德兰麦亚市民,他们大声地抱怨着,指责着这个军官的行径,为我感到不平。

  “您不能这样,先生!”忽然,那个姑娘站到我的面前,乞求地摇动着那军官的胳膊,“求您了,先生,这位先生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制止了一场灾难,救了许多的人。您不能冤枉他,无缘无故地把他抓起来……”

  温斯顿军官厌恶地看着那善良的姑娘,对她的哀求置若罔闻。他不耐烦地摔开她的双手,一脚踢在她的腰间。那可怜的姑娘哭泣着跌倒在地上,又重新爬起身来,想要上前哀求。她那模样可怜极了,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忍不住同情的。可是天知道那个温斯顿军官的心肠是用什么肮脏的东西做的,他居然一把抓过她的头发,毫无廉耻地把这个柔弱的姑娘一巴掌打到一边。红水晶一般的鲜血顺着姑娘的嘴角流出,搀着她的泪水,落到地上。

  我觉得在我的身体里,有些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住手,你这混蛋!”我挡在那姑娘身前,愤怒地大喝道。我的呼吸随着这声怒喝变得急促起来,我只觉得右胸一阵酸痛,不由得轻声呻吟起来,用右手按住那根不规矩的骨头。

  那军官先是一愣,看了看四周的人群,可能是觉得失了颜面。他狞笑起来,拔出腰间的短剑,狂妄地大叫道:“反了,反了!这家伙居然敢伤害国王陛下亲赐的御马,还敢当面辱骂占领军。谁还敢大声喧哗,以谋反罪论处,就地格杀!”

  四周的人群听了他的话,都没了声息。

  继而,他仇恨地看了看我,狂妄地大声说道:“小子,你伤了御马,我就要你偿命!”

  说着,他挥动着短剑向我冲了过来。

  第十九卷归途第一百六十七章再见军神

  直到短剑迫近我的眉心,我也没有听到死神的召唤。

  我从没在生死搏斗时产生过这样的感觉:我是那样的强大,强大到足以蔑视面前一切对手。那个正挥剑冲过来的温斯顿军官弱小得不堪一击,根本无力威胁到我的生命。他的动作就像是一幅被风吹起的画卷,慢悠悠、轻飘飘地向我靠近,我甚至能看清楚他酒糟鼻子上可笑的红色斑点。就在他接近我的这不到十步距离中,我居然还有时间回头对那受了惊吓的姑娘微笑一下。

  在剑刃即将穿透我前额最后的关头,我右腿上前一步,托住了他握剑手腕,向右侧过身子,用左手牵引着他向我的身侧歪歪斜斜地冲过去。

  在我们即将擦身而过的刹那,我抬起了右肘,在那个温斯顿军官的脸上狠狠地来了一下,右手顺势夺下了他的短剑。

  他像一根僵直的棍子一样应声倒地,用双手捂着流血的鼻子,发出幼兽般呦呦的哀叫声。

  我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在欢唱,为我这漂亮的一击雀跃不已。似乎是出于一种奇怪的炫耀的心理,我忍住肋骨的伤痛,再次回头冲着那受惊的姑娘微笑了一下。我看见她看着我的目光带着极大的惊讶,这正是我希望看见的。她的表情极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一起上,杀了这混蛋!”那个军官爬起身,冲着他的手下们粗暴地大喊。这声喊叫将我飘荡的心思拖回了现实中,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处境有多不妙。

  我刚殴打了一名占领军军官,这就足够治我的重罪了。现在,起码有超过二十个人正手持利刃逼近我,看起来他们并没有活捉我的打算。无论我如何自大,也绝不会相信自己能够打得赢。

  或许我可以逃走,我想,里德城是我自小长大的地方,我知道起码超过二十个藏身之处让温斯顿人再也找不到我,而且,说到逃跑,尽管我现在身体状况很糟糕,但也有足够的把握甩脱眼前这些重装的铁皮罐头。

  可是,那名军官的下一句话彻底打消了我逃跑的念头:

  “……把那个小娘们也抓起来,他们是一伙的!”

  我只觉得全身所有的血液都涌上我的头顶,让我彻底丧失了理智。我应该逃走,有一些远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的事情等待着我去完成,这我都知道,但我的双腿却无法向后奔逃。我的手中握紧了刚刚从温斯顿军官手中夺下的短剑,坚强地与环绕在我周围的温斯顿士兵们对视,等待着迎接他们的攻击。

  有一个理由让我不得不留下来战斗——那个可爱的、脸上长着些雀斑的小姑娘。或许我终将被温斯顿人当场格杀,无法真正地保护她,但那并不能阻止我用自己的生命去捍卫她暂时的安全。那怕只要还有一口呼吸,我就无法容忍眼看着温斯顿人粗鲁的大手拉扯住她的肩膀和身体。

  一个高大的温斯顿士兵挥剑砍向我,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压倒我。我把他的剑奋力挡格开,然后狠狠一脚踹在他的小腹上。这个家伙捂着肚子哀叫着倒在地上,与此同时,另有两把剑从左右两个不同的方向刺向我。我只躲过了其中一把,另一把幸运地只是划伤了我的脊背。我听见那姑娘一声惊呼,然后觉得背后一片湿漉漉的温暖。

  更多的剑光在我面前闪动,我只能用短剑拼命抵挡,而用空出来的左手和双腿还击。我打倒了几个对手,但更多的人涌上来围住了我。我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虽然没有伤到致命的要害,但仅仅是疼痛和流血也足以要了我的命了。更糟糕的是,我阻拦惊马时所受的暗伤已经发作开来,腰腹和肋骨的疼痛越来越强,让我的动作变得愈加迟缓。

  我要死了,我想。这大概就是我生命的终点。为了一个女人,光荣而愚蠢的死法。我原以为自己会死得更好看一些的,不过,我并不因此后悔。只有一件事让我觉得很遗憾:

  该死的,我还不知道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呢,这让我怎么能死得甘心。

  就在我的一只脚已经迈进亡者之境的大门时,一个庄严又优雅的声音忽然平地响起在这条大街上:

  “住手!”

  这个声音似乎带着某种我未知的魔力,不仅呵住了那些凶狠的温斯顿士兵,同样让在死亡边缘奋力挣扎的我停止了反抗。下意识地,我的眼睛循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搜寻: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金黄铯的头发,那发色骄傲地闪耀着,散发着辉煌的光晕,甚至连太阳的光芒都被它遮掩得暗淡失色。你甚至无法想像这世上还有一张什么样的面孔能够与这样的头发相称。

  不过很快,我就看见了这样的一张面孔。你无法用一个词来形容这张脸:俊美,哦,当然,它无疑英俊极了,白皙的皮肤、挺拔的鼻梁、秀美的眉毛……它甚至带有少许女性的柔媚,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这张面孔的主人。

  但那并不是全部。在这张脸上闪现的更有一个军人的果敢坚毅和一个王者的智慧仁爱。最让我不解的是,他的眼眸中隐约包含着一丝忧伤的情感:蓝色的眼眸,蓝色的忧伤。许多几乎是相互矛盾的情感汇聚在这张脸上,却又融合得那么融洽和谐。

  我熟悉这年轻高大的身影:路易斯太子殿下,温斯顿帝国军曾经的最高统帅,德兰麦亚占领区总督,有着温斯顿军魂之称的伟大将领。

  可这个身影对于我来说又是非常陌生的:我只在两军交战的阵前见过这杰出统帅的身影,站在敌对的立场上。我对他的了解仅限于这是一代名将,一个注定名垂史册的统帅。而我那时最大的希望,就是击败他、打垮他,帮助我的挚友胜过他的勇敢和指挥。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在这么接近的距离上从这样的角度来看着他。我看见的不再是一个无敌的勇者,而是一个美貌忧郁的年轻人,一个被自己的亲生手足排挤陷害的无依无助的可怜人,一个只有在战场对手那里才能找到一丝被体谅和了解的孤独的人。

  路易斯王子皱着眉头看着横卧的惊马、握剑的士兵和凌乱的街道,皱了皱眉头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达菲上校?”

  达菲上校——那个被我击倒的温斯顿军官——捂着自己的嘴巴指着我大叫:“这家伙和他的同伙弄伤了陛下赐给您的战马,殿下,还拒捕反抗。他是个叛逆,殿下,我敢肯定。”我想我的肘击打掉了他的门牙,这使得他说话时不时发出眼镜蛇般唁唁的气流声,听起来有些滑稽。

  听了上校的话,太子殿下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我。我用右手拄剑,勉强地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路易斯殿下赞许地对我点了点头:“您很坚强,年轻的先生,也很勇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应该是一个军人。”

  “我曾在德兰麦亚王国军第九军团服役,殿下。”我不愿欺瞒眼前的这个英俊的年轻统帅,有保留地说出了我的经历。

  “第九军团……”路易斯王子有些惊讶地看着我:“……那是支了不起军队,我曾两次被你们打败过,你们有一个非常伟大的将领……”

  要知道,他可是当今整个大陆上最富盛名的伟大统帅之一,我想像不出还有多少人在取得了如此辉煌的成就之后,还能够像他这样坦然地当众承认自己的败绩。倘若路易斯殿下不是始终不渝地恪守着诚实信条的话,那这就证明了他有足够宽宏的气度去看淡一切的胜负,无论是因为哪一个原因,我都觉得这个人值得尊敬。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勇敢的军人,刚才都发生了什么。”王子殿下谦和地对我说道。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缓缓地说了出来。其实我很想立刻就告诉他和克劳福将军有关的事情,可是我不敢。我害怕在殿下的随从和在场的士兵中有他狡诈的兄弟派来的耳目。

  听了我的讲述,路易斯王子沉下了面孔,对达菲上校责问道:“事情是这样的吗?”

  上校忿忿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王子殿下又向着四周大声问道:“相信这里的许多人都看见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有没有人能证明这个年轻人所说的话?”

  周围围观的人群沉默着,没有人敢开口回答。他们不知道一旦为我作证,会遭到什么样的下场。即便王子会秉公办理,不追究他们的责任,可达菲上校的眼睛一直在恶狠狠地盯住人群。一旦得罪了这个跋扈的温斯顿军官,这些百姓的日子也绝不会好过。

  “我……我证明,殿下……”沉静了片刻,我的身后就响起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我救下来的那个姑娘双手抓着自己的衣裙,向王子紧张地行了个屈膝礼。

  “殿下,我发誓这位先生说的都是真的。那匹马差点踩死了我,是他救了我的命。”那姑娘声音颤抖,连头也不敢抬,上身几乎都要伏到地上了。看得出,为我作证已经拼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那么说来,应该道歉的人是我了。”路易斯王子面露惭色,“很抱歉,我真不知道我的马是怎么跑出马厩的。我向受到惊扰的所有市民们致以我真诚的歉意,并赔偿因此受到损失的人。至于你们,勇敢的先生和诚实的小姐,感谢你们挺身而出,阻止我的马犯下更大的罪过。”

  “可是,殿下,这个人伤了您的马……”达菲上校愤怒地指着我说道,“您应该惩处他!”

  “我应该感谢他,上校,他挽救了我的声誉。”路易斯王子厌恶地对上校说,“幸运的是,他还没有被您杀死。”

  “那是陛下赏赐给您的马,殿下!”那上校大声反驳着王子的言辞,他的口气强硬而让人厌恶,丝毫也不掩饰用国王来压制王子的意味。

  “您说得对极了,上校,那确实是父王赏赐给我的马!”王子的口音着重强调了“我”,提醒着上校那匹马的真正归属权。而且,“父王”和“陛下”这两个亲疏关系完全不同的词汇也指明了两者之间身份的差别。王子几乎是在训斥着犯上的上校,他身后的侍卫们也纷纷将手搭上了腰间的剑柄。

  见到这样的情形,上校只有屈服地行了个礼,悻悻地站在一边。他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瞪着,那道通红的目光几乎要把我彻底燃尽。

  “您叫什么名字,年轻的先生?”逼退了讨厌的上校,路易斯王子转向我问道。

  “杰夫里茨,杰夫里茨·基德,殿下。”我恭谨有礼地回答。

  “哦,基德先生,我为……我的部下对您的无礼表示歉意,我希望您能到我的住处接受治疗,弥补我的过失。”在王子说到“我的部下”时稍稍有些犹豫,而与此同时达菲上校的鼻腔里也轻轻地哼了一声,从这里,我想我已经了解到足够多的东西了。这个建议与其说是王子表达歉意的方式,倒不如说是在保护我。这对于一直想找机会与王子殿下面谈的我来说,倒是正中下怀。

  “愿意听从您的吩咐,殿下。”我连忙回答道。

  “哦,还有您,小姐,请问我有这个荣幸知道您的名字吗?”而后,路易斯王子彬彬有礼地向着那个姑娘问道。

  “我叫玛利安·桑塔,殿下,我的父亲是桑塔面包房的老板。”

  玛利安,多美的名字,这名字中的每一个字母都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蕾,让人忍住去亲吻,去赞美。这原本是个极普通的名字,有人曾经开玩笑地说,倘若你站在门口向外扔石子,每砸中四个女人就会有一个叫做玛利安。为什么以前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名字是如此优美动人呢?

  “哦,是那个桑塔面包房吗?我听说过那里,您父亲的手艺很好,我一直向尝尝他的手艺。请您告诉他,我希望他能够长期为我的府邸供应新鲜的面包,达菲上校每天会派人定时去取货,这样可以吗?”说完之后,殿下遥遥地看了上校一眼,暗示道:“上校,我想他不会让我饿肚子的,是吗?”

  和保护我一样,殿下同样不着痕迹地保护了玛利安一家。达菲上校应该还不敢正面违抗殿下的命令,这就使得他不能对玛利安实施报复。

  单纯可爱的女孩一点也看不出殿下的好意,她或许真的认为自己家中的面包手艺得到了认可,抬起头来喜悦地大声回答说:“这是我们的荣幸,殿下,我保证您一定会喜欢我们的面包。”

  女孩的单纯让路易斯王子有些惊愕,而后他忽然忍不住冲着玛利安微笑起来:“我相信会是这样,小姐。我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期待明早的佳肴了。”

  高贵王子眩目的微笑让面包房老板的女儿有些失神,而后,我从她清澈的双眼中读出了异样的神采。那是一种亲近、信赖和崇拜的感觉,隐藏着难以遏制的冲动和热情。在此之前,我只在一个人的眼睛里看见过这种神采。

  埃里奥特,我只在美丽的黑暗精灵眼中看见过这种神采,当她凝望着亡灵术士普瓦洛的时候。

  我的喉头有几分苦涩,心尖上一阵空荡荡地失落。这是在此之前我从未体会过的心情,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我的感觉如此不好。

  正在我感觉有些心慌的时候,玛利安走到我跟前,有些拘谨对我说:“基德先生,我一直没来得及想您道谢,谢谢您救了我……我家就在前面的道上,向右一转就到了。如果不介意的话,请您有空一定要来,我的家人一定会好好款待您的……万能的至高神祝福您,祝您……祝您早日康复……”

  她抬着头,感激地看着。我想是因为从没有向自己的救命恩人道谢的缘故,姑娘的神情有些慌乱,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感谢。她的小脸红红的,深褐色的雀斑在那上面不住地跳动着,看得我的心都有些慌了。

  说着,她忽然伏在我的身上,用她细腻的嘴唇在我的面颊上飞快地一点,而后挥着手跑开了,一边跑一边回头向我挥着手:“一定要来啊,基德先生……”

  真的,我要死了。

  脸上,她嘴唇碰触的地方留下了一阵芬芳。我觉得那里好像被烙铁烫了一样,炽热难当。我觉得我的脸很涨,头晕目眩,口干舌躁。我的心跳得很快,快得都要挤出我的胸膛当街起舞了。我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感觉比这更美妙,刚才的失落感觉就如同风卷残云一样再也找不到半点踪迹。玛利安,那个可爱的姑娘亲吻了我。尽管这只是浅浅的、纯粹表达感激和友谊的一吻,但这对于我来说已经太过奢侈了。

  我右手轻轻抚摸着面颊,傻傻地往着玛利安快活奔走的背影。忽然,她的背影摇晃起来了,哦,不,是我在摇晃,似乎有人在推我,还在对我说话:

  “先生,基德先生,您没事吧?需不需要给您找一辆马车来,殿下让我领您去他的府邸……”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一个高大健壮的温斯顿士兵有些担心地看着我。

  “哦……我……我有些头晕……”我慌忙掩饰着自己的失态,“可能是失血造成的……现在已经没事了。您说什么?马车?哦,马车很好……很好,谢谢……”

  这个士兵忠实地完成了路易斯王子交给他的任务,很快,我就坐在一辆简陋的双轮马车上进入了总督府。确切地说,我并不知道我是怎么上的车又下的车,也不记得都看见了什么。

  我只记得一路上我右手的拇指不住地摩娑包扎我掌心伤口上的手帕,那滑润的触觉就像它主人的手指一样。

  第十九卷归途第一百六十八章如酒的伤怀

  我见过许多悲伤的表情。

  有的人会痛哭流涕,有的人则会高声咒骂神明,有些人失魂落魄陷入疯癫,还有些人则将悲伤化做了仇恨、化做了伤害他自己或是伤害别人的愿望。

  但我面前的这个男子不同,悲伤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您是说,克劳福……他是为了保护我,自杀身亡的?”在路易斯王子的会客厅里,我诚实地告诉了他我的真实来意。我尽可能不向这个令人仰慕的英雄隐瞒些什么,包括我现在仍旧是德兰麦亚抵抗军军官的身份。当然,为了保守秘密,我并没有告诉王子我与弗莱德之间的友谊和我在德兰麦亚军中所处的地位。不管我多么信赖这个高尚的领袖,他毕竟仍然是敌国最杰出的用兵家。

  在说起克劳福将军的死讯时,路易斯王子的表情很平静,就像是一潭水波不兴的秋池。他看上去依然是那样的和蔼可亲,就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向你露出阳光般璀璨的微笑似的。

  可不知怎么的,我只觉得这是我一生之中见过的最悲伤的表情。没有泪水,没有号哭,也没有失神的目光,一切悲伤有可能带来的痛苦表情你都无法在这张脸上的找到。

  包括生命的活力。

  路易斯殿下生命的一部分就好像已经随着这个惨痛的消息死去了一样。

  “这是将军的凭证,殿下,他委托我亲手把它交给您。”我从怀中取出一个铜质的酒壶,那曾是嗜酒的克劳福将军随身携带的爱物,壶中盛满了香醇的泰迪辛诺酒。从没有一壶酒在我的怀中存放了那么久还没被我喝完,甚至在这一路上我连稍稍品尝一口的念头都没有动过。

  如果仅仅是作为面见王子的凭证,有这个精巧的酒壶就足够了。但我坚信只有像这样将盛满美酒的酒壶送到王子的手中才是将军所希望的。

  那在铜壶中芬芳四溢的,并非只是些酒浆而已。

  这是那个铁骨铮铮的男人最景仰的怀念和拳拳的心意,除了他所希望保护的那个高尚的人之外,再没有人配品尝这种豪迈悠长的告别的滋味。

  王子殿下接过酒壶。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铭刻在酒壶上的花纹,仿佛正抚摸着与将军在一起的每一寸光阴。

  他拔出壶塞,取过一只精致的酒杯,开始缓缓地向杯中倒酒。一开始,纤细的酒线擦着杯壁稳稳地落如杯中,可是不一会,这道细细的流体开始随着殿下的手而颤抖起来。它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把更多的酒水泼洒到桌面上,有些溅落在殿下的身上。路易斯殿下仿佛没有看见一样,依旧专著地、尽可能轻缓地,将酒水倒入杯中。

  一壶酒很快就倒完了,而杯子却还没有满。殿下的裤子已经湿了。

  他举起酒杯,幽幽地望着。琥珀色的液体倒映在他幽蓝的目光中,泛起一道忧郁的波浪。正如他忠心耿耿的部下一样,这个出生王世的高贵年轻人在品尝这种粗犷辛辣的甘蔗酒时,也没有添加任何佐味的料酒。

  除了喝酒,他再没有做任何其他的动作。我不记得那杯酒他喝了多久,只知道他刚举起酒杯时时窗外还泛着昏黄的日光,可是直到明月初上的时候酒杯还是半满的。

  就好像他要将与克劳福将军在一起的日子一起沉浸在这杯酒里,一口气喝下去似的。

  这是我所见过的最含蓄但也是最深沉的悲伤,刹那间,我甚至希望面前这个并不比我年长的高贵青年大声痛哭出来,或是砸碎桌椅,用暴烈的行径去宣泄自己的感情,那样对他来说可能会更好些。

  可是他没有。他像个真正的贵族般优雅庄重,将噬骨的痛和在酒中一口一口地吞下喉咙。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一种坚强,亦或是一种不为人知的脆弱。只是倘若要我这样沉默着承受这种苦痛,我非发疯了不可。

  “是他教会我喝这种酒。”忽然殿下开口说话了。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有离开手中的酒杯,似乎不是在对我,而是在对自己说话似的。

  “他绑架了我,在我十二岁的时候。他并不知道我是谁,只想勒索一笔钱,帮他的村子建一座水塔,然后远走高飞,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和他成了朋友。就是那时候,他给我喝的这种酒。他说:‘小伙子,只有真正渴望自由的人才会喝这种自由的酒。’酒很辣,那一晚我醉了。从此以后我的爱上了这味道。”

  “救我的人包围了他的村子,直到那时候他才知道我是谁,可他对我的态度始终没有变。他鼓励我去实现我的愿望。在我身边的人中,他是唯一的一个……”

  “我把他从监牢里救了出来,赦免了他,在他的村庄中建起了水塔。我挽留他做我的侍卫长,做我的参谋,做我的将军……”

  “我不该挽留他的,是么?我该放他走,让他去寻找他真正的自由。他不应该像现在这样,不应该的……”殿下的声音变得有些扭曲。

  “他还说了些什么,基德先生?他有什么话带给我么?”路易斯殿下轻轻抬起头来,看着我问道。

  “将军说,他已经无法再继续跟随在您的身边了,请您务必保重。将军希望我转告您,退让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无论如何勉强,还请您举剑迎敌。”我忠实地转述着将军临终时的遗言。

  “举剑……迎敌……”路易斯殿下的双肩微微一颤,仿佛这句话让他受了不小的惊吓。我看见这个绝世勇者的眼底竟流过许多复杂的神色,困惑、无奈、不忍……甚至还有几分软弱。

  “我由衷地感谢您,基德先生。您为我们冒了很大的风险,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您才好。”路易斯王子站起身,无比郑重地向我说道。

  “像克劳福将军和您这样伟大的人……”我衷心地回答,“即便是作为敌人,能为你们尽我绵薄的力量也是我的荣幸。”

  殿下苦笑了一下:“我无权拘捕您,先生,更无权释放您。您救过克劳福的命,更帮助了我。我无法偿还您的恩情。倘若我能够做主,现在就应该放您离开。但是我不想欺瞒您,现在,所有通往圣狐高地的道路都已经封锁,没有专门的通行证件根本无法通过,我没有签发这种文件的权利。而且,经过街上的事情,恐怕已经有人注意上您了。我希望您能暂时留下,等度过这一阵紧张的时期。我愿尽我所能地保护您的安全。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希望您能暂时成为我的侍卫长。只要是在着里德城内,您就应当是安全的。我保证,一旦情势有了些许好转,您随时都可以离开,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明白路易斯王子说的都是真的,这样的结局已经好得超出了我的预想。我唯有同意殿下的建议。

  就这样,我成了敌国总督的侍卫长。这很有趣,从某个方面来说,我成了我自己的敌人。

  就在我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厚重的木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发了疯一样冲进房间,另一个年长的军官跟在他身后。

  “殿下,听说您救了一个德兰麦亚人,曾经是第九军团的德兰麦亚杂种!”当先冲进来的男人目露凶光地大喊着。

  这个人我见过。

  还是那围攻达沃城时难忘的一战,除了慷慨赴死的古铁雷斯,还有一个人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他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援助自己的朋友,他射出的利箭自始至终都守护在古铁雷斯将军身边,伴随着那个勇敢的人一同冲锋陷阵。

  那个既忠诚于友谊又忠诚于责任的,让人钦佩的男人正站在我的面前,两眼红通通地看着我。

  他身后那个更为年长的人对我来说更加熟悉,乌瑟斯·德·里贝拉公爵,弗莱德身为战场指挥官时遭遇的第一个对手,那个曾经指挥过坎普纳维亚攻城战,并在第二次森图里亚会战时与我们交过手的将领。弗莱德对于他有很高的评价,称他为“教科书般的战场指挥官”。这个老派的贵族虽然并不擅长使用奇诡的谋略,但他在战场上的每一个判断都严谨缜密,绝不会给对手留下任何破绽。几年不见,他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脸也消瘦了许多。

  说起来,当他在坎普纳维亚城下劝降弗莱德时,我还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只是他恐怕不会记得我这个平庸的士兵的。

  “您好,殿下,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来打扰您。”里贝拉公爵面色尴尬地向路易斯王子行礼问安,“得到消息后,卡莱尔将军情绪很激动,我怎么拦也拦不住他……”

  “你就是那个德兰麦亚军人,是吗,是你吗?”卡莱尔看起来很冲动,他完全不顾及身旁的王子殿下,径直迈向我,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

  “卡莱尔!”殿下厉声喝道,“基德先生是我的客人,不许你这样无礼。”

  “是他们杀了古铁雷斯,殿下,是他们干的!”卡莱尔并没有放弃自己的粗鲁举动。他的手抓得更紧了,强壮有力的大手死命地摇晃着我的身体,牵动了我的伤口,我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你敢不敢和我决斗,胆小鬼,懦夫,我绝不会像你可耻的长官一样倚多取胜,只有你,和我,一对一。”这个男人对着我的脸咆哮着,“我要杀了你,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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