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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之篇欲奴-第90部分

  我总觉得她身上有些东西变得炽热起来。

  对着这些比她年轻许多的冒险勇士们,她先是满意地点点头,而后又轻轻摇了摇头,仿佛是在惋惜着什么。

  而那些雇佣军们看到她的神色则各不相同。一些年轻的冒险者有些不屑地望着这个衣着普通的中年妇女,似乎觉得让自己接受这样一个平庸女人的领导有损于他们尊严。但年纪稍长一些、经验比较丰富的人则都收敛起他们放肆的目光,仿佛从桑塔夫人身上感到了莫名的迫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制约。只有一些介于成年和老年之间的战士似乎认出了她来,纷纷敬畏地站起身来,十分恭谦地向她表示敬意。

  皮埃尔并不认得桑塔夫人,他忙抓过那个名叫卡撒诺的底地侏儒低声询问着。忽然,当他得知答案之后,几乎是呻吟着叹了一口气,然后嘴角泛着白沫,气急败坏地揪着我的衣领低声吼着:“哦,我的神明啊,居然是卡萝琳小姐。杰夫,你究竟受到了哪位神明的眷顾,像这样我们一辈子都见不到几次的人居然天天都围着你转。”

  “她是谁?为什么那些人的态度如此恭谨?”那些最年长最受尊敬的雇佣兵们所表现的举动,与其说是出于尊敬,到不如说是出于畏惧。

  “她是谁?你认识她那么久都不知道她是什么人?”皮埃尔看上去快要昏厥了,“‘舞火之花’卡萝琳·瑞恩,传说能够直接与火焰精灵对话的魔女,二十年前无数勇士心中最美的偶像和最可怕的噩梦。她曾经为了剿除流窜于西北高原的一伙强盗,把一座巨大的森林烧成了焦土,而这还只是她著名的九场大火中排在最后的一场。我的老师曾经亲眼目睹她把一群打劫的地精强盗熔成了灰烬,吓得他整整三个月不敢吃烤肉。后来……后来有人听说她发了神经,嫁给了一个又丑又笨脾气又差,根本没什么本事的家伙,就此销声匿迹了,谁想得到,她居然跟我在同一个座城市里…………买面包?!早知道我就……咳,你怎么了?看起来你的脸色不太好。”

  “呃……我只是觉得……我或许应该对一个人更好一些。”我可不想因为和玛利安发生小小的争执就被这个“焰之心”的丈母娘烧成骨灰。现在我知道老桑塔为什么从来都不敢违背妻子的愿望了。

  片刻之后,这个有着传奇背景的女人走到了我们身边。

  “基德先生……”她说,“……有了这些战士的加入,我们的胜算又大了几分。我觉得现在就可以把他们带到我们布防的街道,让他们事先熟悉一下环境,顺便选出合适的人选指挥战斗。我怕今天晚上姆拉克就要开始行动了。”

  “听凭您的安排,夫人。”我完全赞同她的想法……

  很快,沉沉的夜幕将里德城笼罩了起来,日间喧闹的一切此时失去了声响,天地万物回归一片宁静。

  谁也不知道在这夜幕笼罩之下,我们脚下的这座城市将会发生什么。

  这会是一个继续沉默的夜晚?抑或是一个被血色染红的夜晚?

  我只知道,对于许多人来说,这注定是个不眠的夜晚。

  第二十一卷盟友第一百八十六章夜之歌,亡之曲

  夜。

  沉重的黑暗仿佛敲不碎的铁,凝固了空气。即便是自由无踪的晚风,也像是缀上了沉重的铅块,如可见的流体般迟缓地游动着,几乎淤塞了人们的呼吸。

  在某个我不能看见的角落中,传出一道杂乱无章的竖琴声,那是弗朗索瓦正在以万变应不变地弹奏他的“降b小调夜曲”。皮埃尔他们说得不错,他的琴声真是糟透了,竖琴银子般轻灵脱俗的声音在他的弹奏下变得非常可怕,那铮铮的声响仿佛一只残忍的大手,把整个夜幕都蹂躏得要扭曲变形。不过,他或许真的是个我们永远也无法理解的音乐天才也说不定,琴弦从他指尖发出的裂帛般的嘶鸣像极了眼前的黑暗,仿佛只要再稍稍多用一点力,就会把这已经绷到了尽头的紧张夜晚拉断。

  忽然,琴声在一个高亢的音节上突然休止,四周一下变得空荡荡的,犹如一个巨大的真空正在把人的心往身外抽离。这汹涌而来的宁静就像是一个巨浪淹没了我们正身处的街道。

  街道的入口处出现了一串火把的光芒。

  一支数百人的队伍悄然进入了街道。他们的行进迅速又安静,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在这个连星月都已经沉沉睡去的夜晚,火把的光焰反倒好像是一团不祥的阴影,预示了一个可怕的结局。

  当他们尽数行入街道之后,街角忽然有人大声打了个呼哨,哨声尖锐凄厉,带着摄人心魄的恐怖。这声呼哨让街上的温斯顿士兵们稍稍一愣,顿住了自己的脚步。

  然后,他们就永远停住了自己的脚步。

  无数细小的阴影携着撕裂空气的声音从街道两旁的房屋中涌出,弓箭、弩箭、飞刀……尽管他们的形状大小全不相同,但无一例外的都是些最致命的武器。两旁的阁楼中不时有许多颜色的光芒或快或慢地飘落,然后在人群中一个接一个地炸裂开来。奔腾的火焰和锐利的闪电从一具人体扑上另一具人体,将明艳动人的生命从一具具惨不忍睹的躯体中掠夺出来。

  这大概是正规的军队第一次受到攻击性魔法的大规模袭击,地形的优势和充足的准备打破了魔法师难以参与战斗的定律,在拥塞的街道中,可怜的温斯顿士兵们根本无处躲闪魔法的巨大威力,只能忍由他们将死亡的色彩涂抹上自己的面孔。

  这已称不上是一场战斗,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杀,这些已经在死亡边缘挣扎不了多久的可怜人根本没有作出任何有效的抵抗。这不是他们的错,原本他们的任务应该只是趁夜闯进只有几十名卫兵和一些老弱仆人的总督府,谋杀或是绑架路易斯殿下。遇到任何反抗行为都是在他们预料之外的,更何况迎接他们的是一次灭绝希望的绞杀。

  一些机灵的士兵比较早地发现了情况不对,他们最先放弃了抵抗,抛下战友的尸身,冒着寒光四溢的箭雨向街道的两头跑去。

  但是已经太晚了,几十名手持重武器的雇佣兵已经将街道两端堵得水泻不通。在他们的铁棒重斧面前,温斯顿人的短剑长矛犹如枯草般不堪一击。尽管求生的欲望榨出了温斯顿人最后一丝战斗的狂热,但很快,这股狂热就被淹没在他们从未见到过的强大力量之下。

  当箭雨止息后,更多的战士跃出街道杀戮幸存的对手。事实上留给他们的工作已经不多了。

  只在几个喘息之间,所有的哀号都归于死寂,沉默重新降临到这条街道。鲜血潮湿的味道在空气中一点点弥散开来,有些腥,有些咸,不可思议的是,似乎还带着几分盛开的春花般令人陶醉的芳香。

  所有的大门一齐打开,数千名民兵走出了各自藏身的房中——刚才的屠杀根本就没有他们插手的余地。尽管他们有不少上过战场的老兵,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制造数量如此惊人的鲜血,对于他们来说也是足可以震惊的。那些四处游荡、日夜与危险和死亡为伴的战士们用与职业军人完全不同的方式诠释着“强大”的概念,那不是铺天盖地的威势和战无不胜的骄傲,而是一击必中的血腥杀戮。

  强壮的民兵们在他们临时指挥官的带领下,迅速将早已准备好的、装满土石的麻袋和箱子堆积成可以抵御相当冲击力的掩体。原本他们想要把这些东西堆在巷口,可在雇佣兵们的呵斥下,他们不得不不情愿地将掩体推后了大约一百步的距离。其余的人趁着这个时间不停地翻着堆满了街道的死尸,将插在尸体上的武器一一回收——我们不知道这场战斗会打多久,任何一点节约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必要的——这并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任务,因为气力不足,被指派从事这项工作的多半是些还很年轻的孩子,死者的惨状无情地挤压着这些小家伙们的神经,许多人当场哭了出来,更多人一边呕吐一边强撑着完成自己的任务。

  忽然,一个大概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惊骇地大叫起来,而后一边狂吼着一边将刚拔下来的弩箭一下下刺进面前尸体头上。

  “他动了,他活过来了,他活过来了……”他恐惧地高叫着,手中一刻也没有停息。那具尸体的头颅已经快被他扎烂了,一只眼球从眼眶里滚落出来,掉到地上,黑色的眸子正对准了惊骇中的年轻人。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些见惯了死亡的战士们也都知道。许多人都以为已经人在死了之后就再也不会动了,事实并非如此。经过一段时间之后,死去的尸体会由柔软变得僵硬,在这个过程中,尸体会轻轻颤抖,仿佛要活转过来一样。他遇到的正是这样一件看起来很可怕的事情。

  “他不会活过来的,这才是真正的死了……”一个魁梧的雇佣兵走到他身旁懒洋洋地说道,似乎说的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对于他来说,或许本来就是这样。可已经吓得崩溃了的年轻人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依旧一边惊叫着“活过来了,活过来了”一边机械地刺着尸体,看起来好像打算把整具尸体都捣成肉沫才肯罢休。他手中的弩箭早已折断了,可他并没有发觉。

  佣兵皱了皱眉头,忽然不耐烦地揪着脖子一把把年轻人提了起来,在他的小腹上重重来了一拳,用让人昏厥的剧痛取代了他的恐惧。而后他耸了耸肩,转脸对身后的伙伴们大声说了句:“该死的,这小家伙尿裤子了。”

  一阵哄笑声从雇佣兵中爆发出来,那些曾经上过战场的老兵们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年轻的民兵们有些发窘,红着脸用更卖力地工作掩饰着自己的羞愧。也许是错觉吧,刚才笼罩在我们头上的那点恐惧的阴影似乎正在笑声中逐渐散去。

  那个佣兵扛着年轻人走到路边,然后轻轻把他放到地上。临离开前,他忽然抚摸了一下年轻人的头,满是疤痕和横肉的脸上居然挤出一丝笑容。

  那不是嘲讽的笑容,而是带着怜惜和理解的友善笑容,就好像每天早上你在镜子里看见自己时的表情一样。

  “给殿下和桑塔夫人发信号吧。”我对身旁的皮埃尔说道。他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魔法装置,向天上弹出一个紫色的光球。没过多久,老桑塔夫妇把守方向也出现了一个同样的光球——他们也已经解决了来犯的第一批温斯顿人。

  剩余的夜晚,我们是在等待中度过的。我猜姆拉克将军根本想不到偷袭的队伍会遭遇意外反击,所以并没有准备好第二支军队和我们交战。在无人幸存的情况下,他恐怕甚至都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只能焦躁地在他的居所中等待消息吧。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个难熬的夜晚。

  安置好岗哨,老练的战士们立刻靠在墙角和掩体后面沉沉睡去,没人比他们更清楚充足的睡眠和清醒的头脑对于他们的生存有多么重大的意义。那些初上战阵的年轻人们并非不懂得这个道理,但当他们抱着刀剑横躺在街头时,空气中的血腥气和刚刚亲眼目睹的死亡杀场却总是使他们全身发抖,难以入眠。

  当东方的天空蒙蒙亮起,早起的市民推开门窗、打算像往日一样安顿家什、开始一天生活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的家园一夜之间全变了模样。全副武装的温斯顿守备军源源不断地从他们的驻地开进城中,明晃晃的铠甲和武器堵满了每一条街道。战争,这是战争,这个曾经给他们带来无边恐惧和苦难的词汇再次降临到他们头上,将他们平静的生活击成血色的碎片。最要命的是,以往的战争还一直被厚重的城墙挡在城外,当温斯顿人进城之后战斗就已经结束了;它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离得那么近,每一条街道、每一间房屋都变成了潜在的战场,稍不留神就会变成死在利器下的无辜生灵。

  早餐之后,守备军开始在我们面前集结。与旷野中的会战不同,城市中错综复杂的道路和狭窄的空间让他们的阵列看上去有些混乱。

  在一声响亮的号角声之后,大群的士兵开闸的潮水般向路口倒灌进来。手持短剑轻盾的守备军们虽然气势汹汹,但看上去并没有做好迎接一场艰苦战斗的准备。经过之前的几次试探,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中并没有衣甲鲜明的正规军人,这个发现使得他们对我们多少有些心存轻视。

  这时候,雇佣兵们坚持将掩体后退到街道中央的作用体现了出来。

  从十字路口涌入的三道钢铁洪流在进入街道之前开始汇聚,道路的宽窄注定无法容纳那么多人同时进入。勇敢而鲁莽的士兵们为了争夺第一个杀死敌人的荣誉而争先恐后——你无法要求他们在这个时候还能保持阵列的齐整。他们狂吼着向我们接近,迫不及待地想要用我们的鲜血证明自己的荣誉。

  “五个金币,这次我一定比你多。”地底侏儒瑞德尔舔了舔嘴唇,对弗朗索瓦说到。

  “嗨,你还欠着我十个金币呢。”弗朗索瓦从背后取下雕琢得堪称艺术品的组合弓,向着侏儒撇了撇嘴。

  “胡说,明明是五个,我发誓风原沙漠盗贼那次是平手,鬼才知道那具该死的尸体掉到哪个流沙坑里去了!”侏儒端着火铳爬上一个可以藏身的高台,将铳口对着正在迫近的守备军。

  “就算是这样也是十个,因为这次你输定了。”弗朗索瓦自信的微笑着,还没等瑞德尔动手,已经将一支狼牙箭射入了一个对手的咽喉。

  “第一个!”

  “我还没喊开始呢,这一个不算!”侏儒暴躁地大叫起来,然后形迹无赖地大喊了一声“开始”,火铳同时发出一声巨响,喇叭形的铳口喷出一道狂烈的火光。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守备军应声倒下,前面的一个胸口破开了一个恐怖的大洞,后面一个的小腹冒出汩汩的鲜血,看起来也受到了同样致命的伤害。

  “这才是第一个和第二个!”

  “防御,防御!”我拔出长剑下达了命令。一牌盾牌手和两排长矛手早已在掩体前排好了队列,森然的矛尖不友好地朝向扑来的守备军,如同期待食物的毒蛇。

  在守备军的冲锋接近之前,一阵密集的箭雨划着弧线当空袭来。如果是在开阔的平原地带,长弓强劲的抛射会给衣甲不齐的敌军阵列造成巨大的伤亡,但这样的事情在这里并没有发生:这条街道原本就不是很宽,再加上房屋阁楼的建造大都向外伸延,几乎成了我们头上的天然盾牌。正因为如此,所以这拨箭雨给我们造成的损失小的连我自己都无法想像。

  而与不习巷战的敌人相比,冒险者们对于地形的掌握和利用则大大优胜。绝大部分的远程攻击手都登上了阁楼,居高临下向着密集的守备军队列射击。其实,他们就连瞄准也是多余的,守备军密集的阵列把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就连正常的战斗都很难做到,更不用说有效地防御和躲闪。普通战场上难以见效的魔法现在展现出了强大的杀伤力,温斯顿战士们也许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在战斗中遭遇这种无法理解的奇异技巧,纷纷哀叫着一头栽倒。只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温斯顿人就为自己的轻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在这群远程射手中,侏儒瑞德尔和名不副实的音乐家弗朗索瓦无疑是最杰出的两个。凭心而论,弗朗索瓦的弓箭技艺比起月溪森林传奇的射手“银手指”艾斯特拉和她同样出众的妻子“星眸”菲西兰仍然颇有不如,但也已经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个优秀的精灵战士。他常常一手抽出四、五支箭来,然后连续地拉动弓弦,闪电般将羽箭连珠射出。他射击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一个面带稚气的孩子不得不提着几支满载的箭袋跟在他的身后,以便他随时取用。与他的竖琴声相比,弓弦发出的声响更加柔韧和谐,在他白皙又稳健的手中弹奏出如泣的行板。

  在他的轻灵优雅相比,侏儒瑞德尔的声势则要浩大得多。他手中的火铳是我平生仅见的精妙利器。以往我见到的火铳,都是些笨重的家伙。每射击一次之前,你都必须从铳口往里装填火药,然后把它们压实,再放如制造杀伤的圆珠,射击的速度非常缓慢。而瑞德尔火铳的中部有一个卡口,他总是把一个铁制的匣子嵌入这个卡口,再拉一下火铳上端的一个门栓一样的把手,就可以连续不断地扣动板机,一次大概可以射击六到八发的样子。

  尽管经过了这样的改进,火铳射击的速度比起弗朗索瓦的弓箭仍然显得缓慢,但巨大的威力弥补了速度上的差距。我猜他的火铳射出的弹药都是经过特殊加工的,它们不像普通的圆珠弹那样停留在一个人的体内,每一次射击,它带走的都是两个以上的不幸生命。第一个中弹的倒霉鬼死相往往很惨,他们的尸身都不可能完整地保全下来。在给他们的身体上留下一个不可弥合的大洞之后,强劲的弹药又会射进第二个、甚至第三个人的体内。对于杀伤力如此巨大的武器来说,准确与否已经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了。即便是打在盾牌上,瑞德尔也能毫无保留地制造杀伤,任何厚重的防御在他的火铳面前都并不比一张白纸更可靠。

  看着瑞德尔手中的杀人利器,一阵和眼前的战斗无关的恐慌涌上了我的心头。这是我所见过的最容易操作、也是威力最大的一种武器,即便是一个毫无战斗经验的新手拿着它,也能发挥出不逊于任何一个强大魔法师或者弓箭手的作用,甚至比他们做得更好。众所周知,侏儒的弱小和他们精妙的手艺同样著名,但瑞德尔就依靠这样的武器,成为了冒险战士中顶尖的那一群中的一个。

  如果有一天,这样的东西能够大量地制造,每个人都有权利得到一支的话,那样的世界会变成什么?

  所有精湛的武技都变成了徒劳?一切的勇气和力量都成了任人宰割的笑话?勇士和懦夫之间的距离不再那么明显?最卑微的人也能终结传世英雄的生命?

  像现在这样,当你用刀剑和枪矛杀死敌人时,你还可以看见他们的脸,触摸到他们的肌肤和鲜血,还可以觉得你所杀死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当所有的士兵都用这样的武器去战斗、去厮杀的时候,生命是不是就会沦落到廉价的极至?

  我第一次觉得,侏儒所热衷的所谓“科技”是一件非常伟大同时也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物,它甚至有着改变历史轨迹、颠覆整个世界的力量。

  幸亏,我想,幸亏这件东西只有一件,幸亏它制作起来十分复杂、价格更加高昂,也幸亏侏儒的保守和骄傲让他们不会把制造这种武器的技巧流传于世。

  “轰!”

  又一个生命倒在了火铳喷射的烈焰下。

  第二十一卷盟友第一百八十七章这是一场巷战

  如果是在开阔地,即便是相同数量的温斯顿士兵,即便我们中数百名冒险者的武艺和经验要远远超出他们,我们也绝对抵御不了队列整齐、训练有素的温斯顿职业军人。冒险战士们凶狠但却凌乱的阵形和缺乏训练的民兵在以纪律为绳索、将士兵捆绑成军团的对手面前,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如果是在开阔地,即便只有五百轻骑,温斯顿人也完全有能力将我们这支数千衣甲不整的杂牌军冲得七零八落,他们可以策马扬鞭在平原上追得我们连头也不敢回,只希望自己能跑得比倒霉的同伴更快一些。

  如果是在开阔地,甚至温斯顿人连照面都不用跟我们打,只要几轮齐射,就可以用锋利的羽箭把我们所有人都攒成刺猬。

  这一切都必须以一个假设为前提:如果是在开阔地。

  毫无疑问,温斯顿的战士们是强大的,他们强健的体魄和悍不畏死的精神让他们成为天生的勇者。他们武艺精熟、久历沙场,一次次用自己的勇武将试图冒犯他们威严的敌人踩在脚下。

  但他们从未经历过眼前这样的战斗。

  无法让超过十个人并排行走的街道,每走两步就会拌上一具战友的尸体,左面是墙壁,右面也是墙壁,这个世界变得那么小,身边的一切都深刻地反映出让他们深恶痛绝的一个词:狭窄!狭窄!!狭窄!!!狭窄得让他们无法向往日那样放手挥动武器,狭窄得让他们无法抵挡敌人的屠杀,狭窄得让他们的灵魂无法在这个温暖的世界呼吸舒展,而不得不去到另外一个永远都那么空旷的地方去。

  那些以自由和冒险为名的战士们正用最残酷的方式教育着对手什么才叫一场“巷战”,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对于敌人来说每一个无用的角落和碍事的墙壁都是他们最亲密的战友。再没有谁比这些无数次在幽暗的地下城和长满蔓藤和乔木的丛林沼泽中探索的战士们更懂得在狭小的空间中进行破坏了,即便是沉重巨大的武器,在他们手中施展开来也丝毫不显得淤塞。在这狭长的空间中,温斯顿守备军最可倚仗的数量优势一点也体现不出来,能够与我们交手的永远只是最前排的那几十个人,他们的下场总是可以预见。

  和那些坚守岗位的民兵们不同,冒险战士们并不拘泥于将敌人阻挡在掩体之外。有些时候,他们甚至跃出掩体,直接杀入敌群,以自己引以为豪的卓越身手将沮丧和无力的感觉投射到敌人心头。

  “影牙”崔德——那个总是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曾经与我交谈过的刺客——常常会出现在敌阵中。这个黑暗和鲜血的嗜好者手中并没有拿着与战场相配的武器,他两手分别握着一柄匕首。在匕首开刃的地方并没有闪着明亮的光芒,正相反,两支精致但狠毒的武器和它们的主人一样,就像是两团幽暗的阴影,透不出一丝光亮。

  就算你一直盯着这个阴影中的杀手,也很有可能会失去他的行踪。这个行走于黑暗世界的勇士仿佛天生就带有一种特质,让人非常容易就忽略他的存在,即便是在纷扰沸腾的战场上也是如此。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好像从不曾在敌人面前出现过。他的目光总是在对手的身后亮起,带着残忍幽暗的神色。对于他来说,杀死对手似乎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手持沉重的刀剑与对手厮杀的情景从来不会出现在他身上,他的匕首似乎总是轻飘飘地一抹,然后你就会发现一个温斯顿人最致命的地方多出了一道浅紫色的剧毒伤口,同样是紫色的毒血从伤口中流出,犹如一道妖媚的死亡彩虹。这个时候,崔德已经迈着他狐狸一般诡异的步伐脱离出温斯顿人的战阵,然后消失在某个极易被人忽视的背光角落。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个叫做梅丽尔的年轻女战士,我一直怀疑在她娇弱人类女性外表下隐藏着的其实一个变种的食人魔。她绝对是温斯顿人遇到过的最美丽的噩梦,总是喜欢扛着她看起来似乎是斧子——其实也还是一把斧子,我从没见过一把刀的刀背会有两指厚,它和斧子唯一的不同就在于它的刃面几乎有两把斧子拼起来那么长,这使得它比斧子更像是斧子——的长柄战刀单身一人冲到温斯顿人最密集的地方,舞出一道混杂着血肉和残肢的死亡刀环,而后发出像百灵鸟般动听却偏偏又比虎咆狮吼还要洪亮的畅快呼声。尽管还非常年轻,但天生的怪力使得战刀在她手中毫不费力地旋转,就像是被大风催动的风车。尽管刀杆足有一人多长,但丝毫也没有受到这狭窄街道的阻碍,连一点路边的墙皮都没有蹭到。仅从这一点你就可以看得出梅丽尔并非只凭借天生的蛮力战斗,她一点也不缺少精湛的战斗技艺。

  冒险者和民兵们英勇的抵抗打了温斯顿人一个措手不及,经过并不算漫长的对垒,他们第一拨攻势的冲击力达到了尽头。在守备军指挥官的命令下,他们逐渐向后退却,直至退出了街口。

  直到温斯顿人的攻击撤出之后,我们才看得见眼前的街道变成了什么样子:众多的尸体堆积起来,他们大多属于那些不走运的温斯顿军人。尸体几乎将整条街道垫高了一层,铁与血在重伤将死者的哀号中慢慢融合、锈蚀,为温斯顿人呈上一条散发着刺鼻气息的死亡之路。

  “真正的战斗这才刚刚开始啊。”皮埃尔在我耳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刚才那次短暂的交锋,已经有不下一千名最勇敢的生命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众多的死亡刺激着人们的神经,即便是最麻木的人对着这样的场景也难免会觉得触目惊心。而现在,皮埃尔却说这一切不过“刚刚开始”。

  可是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对于我们来说,这一回合的胜利来的太过轻易。这场胜利是建立在敌人对我们极度轻视的基础上的,绝对不能反映出敌我之间的真实力量差距。

  我们打败他们了,打痛他们了,让他们感受到了我们的强大。或许这可以让我们勇气倍增,但双方力量的差距来看,却未必是件好事。

  惨痛的代价让守备军收起了对我们的轻视,但随之而来的或许就是超出我们能力范围之外的重视。我猜,下一拨攻势将会比这一次强出很多,这并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结局。

  “或许,我们要用到那个东西了吧,希望它能管用……”我低头沉思了片刻,小声嘱咐着。

  “相信冒险者的智慧吧,杰夫,它肯定比你见过的任何陷阱都要管用!”皮埃尔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温斯顿人并没有急着展开下一拨攻势,他们派出了一小队士兵,顶着厚重的盾牌将淤塞在街道中央的尸体推向两旁。他们的行动十分缓慢,好像披了不止一层铠甲,而且并没有向我们攻击的意思。刚开始时我们的弓箭手还想瞄准他们射击,可是当弓箭射穿了最外面一层之后居然就这样钉在了铠甲上,无法给他们造成一点损伤,于是也就放弃了。

  “记住,无论发生了什么,绝对不要离开自己的岗位,绝对不要,明白吗?”这时候,我正对着站在掩体前的民兵们大声吼叫。在刚才的战斗中,他们表现的非常不尽人意,还没等温斯顿人靠近就已经显得有些混乱。这是我最担心的。当下一拨攻击到来的时候他们倘若仍旧无法做得更好,迎接我们的或许就是败亡的结果了。

  直到天近正午,温斯顿人才开始重新集结。一时间,鼓角争鸣,犹如晴天霹雳般压向我们身处的这条街道。

  很快,我们就知道了这一次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对手。

  一串战马的嘶鸣吵醒了午休的死神,她或许已经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们,等待着将我们的亡灵引入她所掌握的国度之中。

  骑兵,温斯顿人居然遣上了他们引以为豪的骑兵,用来对付我们这些连装备都不曾统一的临时军队。

  民兵的阵列里产生了巨大的马蚤乱,一阵沉默的绝望笼罩在人们心头。尽管不是温斯顿军中最可怕的重装骑兵,但眼前这些骠悍的骑手同样不是凭借我们简陋的掩体能够应付的了的。他们身着厚重的铠甲,手中高举刺目的长矛,跨下战马带着难以驯服的野性,堪比丛林中最迅猛的野兽。我们简陋的防御在马背民族最骄傲的面孔前仿佛是一个任人嘲弄的笑柄,就连那些战马看待我们的眼神都有些讽刺的意味,给人感觉仿佛只要它们愿意,随时都可以踏碎我们的防御似的。

  我向皮埃尔做了个准备的手势,他会意地点点头,转身去布置了。

  短促的鼓点突然中止,最前列的两匹战马同时昂首嘶鸣,并辔向我们冲来。温斯顿骑手为我们展示了他们娴熟的马术,两匹战马正好填满街道的空隙,并给战友留下足够的战斗空间。看起来,温斯顿人已经从刚才的失利中汲取了教训。

  没有可能阻挡他们,战马奔跑的巨大冲力足以摧垮我们松散的掩体,笔直的街道让我们根本没有四散逃窜的可能。用松散的民兵正面对抗以勇武豪强著称的温斯顿骑兵?这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而倘若我们躲进路旁的民宅中,则正好让跟在骑兵身后一拥而上的温斯顿人称心如意。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必死的战局。或许当实力差距太过悬殊时,一切反抗的努力和挣扎的希望都不过是让强者证明自己无可争议的强大的机会。

  果然如此吗?

  骁勇的温斯顿骑手将长矛低垂,指向我们的头颅。锋锐的矛尖闪着危险的毫光,刺的人两眼生疼。他们戴着能够覆盖头脸的钢盔,只在眼睛的部分露出一个开口。已经冲得如此近了,我甚至能够透过头盔看见他们圆睁的怒目。他们来得如此之快,让人感觉也许就在下一次喘息间,长矛就会刺穿我们的身躯,把一切都来个了断。

  就在这时候,路边几幢房屋的屋顶上忽然传来金属敲打的声音,继而,一些形状奇特的金属制品从那里落下,在道路上铺散开来。

  那是一种棱刺,由四个尖角按照一定的角度铸造而成。这种精致的小玩意最妙的一点是,一旦它落在地上,无论怎么翻滚,最终都会有一根锐利的尖刺朝上直立着。

  这原本是冒险者摆脱追赶的敌人或是应付警觉的猎犬时惯用的招数。当有人追赶时,他们可以在一些狭窄的道路上任意撒下这些阴险的工具,倘若敌人没有察觉,一脚踩了上去,就不免要吃些大苦头。更多的时候对手是会发现这些明显的陷阱,但为了将它们扫到一边,总要花些手脚,使用者则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落荒而逃。如果要对付猎犬,则可以在棱刺上涂抹毒药,扔到猎犬面前。这些警醒的畜生会忍不住伸出爪子去拨弄这个新鲜的小玩意,当棱刺划破爪子,它们丧命的时候也就到了。

  现在,狭小的空间让这些普普通通的小玩意发挥了巨大的功效:奔驰的战马根本无法绕过这条荆棘之旅的,四蹄受伤的他们痛苦得又踢又咬,发了狂一样甩动着自己的身躯,把背上的骑手摔到地上。它们越是挣扎,踩到的棱刺就越多,受到的伤害就越大。很快,有一匹战马再也无法忍受着椎心的刺痛,哀叫着伏倒在地上。更多的棱刺插入了它的身躯,让它痛苦地再次站起身……如此反复几次,刺伤终于压倒了痛觉,把它按倒在地上。它还没有死,却只能伸长了脖子,发出粗重的喘息,偶尔轻微地挣扎一下,也只能任由歹毒的暗器在它的皮肉间越刺越深……

  被摔下马来的骑士面临着更凄惨的结局。对于人类单薄的身体来说,棱刺的效果更加致命。一个不走运的骑士不幸地仰面朝天地平落在一片钢铁地毯上,当场就被扎成了筛子。一根棱刺贯穿了他的后脑,穿透了他的左眼,从他的眼眶中探出头来,顶端还扎着他的眼球。孚仭桨咨秃焐慕合嗷ソ涟枳牛廖藿谥频厮烈饬魈省

  事实上他是幸运的。当棱刺贯穿他大脑的一刻,他就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任何知觉。更多的骑手因为同样的原因受到了致命的伤害,只是死亡暂时还没有降临到他们头上。他们的双手徒劳地挥动着,仿佛要将身受的巨大苦痛全部抛出身体之外似的。他们挣扎的表情和凄厉的叫喊犹如来自地狱最恶劣的刑场,让人不由得心惊胆寒。

  温斯顿人惊呆了,他们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或许他们每个人都毫无疑意地确信这场战斗将以为马背勇士们的压倒性胜利而告终,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仿佛一场最深沉的噩梦,让他们迟迟无法相信。

  过了好半天,终于有一队士兵想要冲上来拯救他们的勇士。这完全是徒劳的尝试,我们没费什么就用弓弩和魔法把他们压制住了。在层层重盾的保护下,他们也曾尝试着接近,但自从踏入布满棱刺的荆棘地段之后,情形变得对他们愈加不利起来。温斯顿人很难同时防御来自头顶、前方和脚下的多重暗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出色的勇士们躺在这片可怕的钢铁地毯中痛苦挣扎。当他们终于接近散落着骑兵的地点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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